問:“你有沒有什麼願望。”
楊嬋想了想,嘿,還真有一個狂妄的不得了的願望,她將當年對楊戩說過的話對玄女說了一遍,她說:“阿孃和阿爹死後我遇到很多在塵世裡苦苦掙扎的人,他們匍匐在神明之下,匍匐在君王之下,匍匐在這世上所有陳腐的規矩之下,深受禁錮,不得自由。”
“我想幫他們,”她金色的眼睛裡閃著燦爛的光,“我想庇護我可以庇護的所有人,我想要我,要哪吒,要這世上的所有生靈,得獲自由。”
與此同時,蚩尤曾經在小舟中說的話時隔兩千年後,竟然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如若我為天,定要讓這世上所有的生靈自由。”
玄女落下了淚。
楊嬋被她的眼淚嚇了一跳,她從沒見過玄女哭過,喜悅被嚇得九霄雲外,連滾帶爬,回到床邊,忙去擦玄女眼邊的淚水,急道:“祖母,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玄女直愣愣地看著她,看到了故人的舊影。
“祖母……”楊嬋手足無措。
玄女低下頭,一邊落淚,一邊笑嘆:“自由啊。”
她伸出雙手,緊緊抱住楊嬋,像是溺水的人抱住浮木,終於得獲生機。
楊嬋走後,玄女推翻棋局又重新下棋。
但她再也無法下出那樣完美的和棋了,她蒼老平和的心出現了波動,竟然生出了怒意,一氣之下掀翻棋盤,棋盤上玉石做成的棋子和萬年不腐的陰沉木砸到地上,發出一陣巨響。
外面的侍女嚇了一跳,輕輕推開門,問:“玄女大人,您沒事吧?”
“需要我們進來幫忙嗎?”
玄女深吸一口氣,冷道:“不必了。”
這話一出,嚇得門外的侍女不敢進來。
門又一次輕輕掩上,暖和而封閉的房間裡,只有她在過往的歲月裡來來回回,撞得頭破血流。
她已經是個廢人了。
她無法再自由地行走在世間,一切的一切都要依仗她殘存不多的法力,可是暖風可以撿起沉重的棋盤,卻無法一粒一粒地像手一般精巧地捻起棋子。於是,她自己選擇從溫暖的床褥中栽到地上,彎著腰,狼狽地一顆一顆地用手去撿黑白混合的棋子。
她跪坐在地上撿了很久,終於,她撿完了棋子,又一個個放入棋簍中,寂靜的屋子裡就在這時忽然傳出了聲音。
“一個人下棋太冷清,兩個人下棋熱鬧,”玄女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看著蚩尤笑著對她說,“我陪你吧。”
說罷,他拿過玄女手中的棋簍,執黑子,先落一子。
玄女呆愣地看著他,聽他催促,嘴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最後才說:“你連棋都看不懂,下什麼棋?”
“此言差矣,”蚩尤點了點玄女,說,“知道你愛好風雅,為了跟得上仙女大人的步伐,我可好好跟我的小侄媳學過呢,哦,不對,不能亂叫,昊天看上人家了,人家看不上他呢。”
“呵呵,我看昊天自信過頭,早晚在這姑娘身上栽跟頭。”
玄女聽著蚩尤又開始閒拉扯皮,竟然聽著聽著回到了那些年的時光裡,她慢慢冷靜下來,落下白子,兩個人就這樣在蚩尤說話聲裡落棋,寂靜的屋子變得熱鬧又溫馨。
亂七八糟的事總是說不完,蚩尤出身九黎,熱情又浪漫,總是精力旺盛,好像怎麼也看不夠這世間,怎麼也說不夠這世間。
玄女看著又一次走向僵局的棋局,眉眼低垂,非常沮喪。
蚩尤手指靈巧地玩著棋子,那黑子從他手指這頭跑到那頭,來來回回,下棋的間隙見玄女難過,手賤地捏了捏她的臉,玄女一手拍開,蚩尤樂呵呵半晌,又正經起來,說:“玄女,人不是棋。”
玄女怔了怔,垂下頭,說:“我知道了。”
蚩尤無奈地說:“你瞧瞧你,我就說兩句就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說著,他轉換了棋風和今日楊嬋下的一模一樣,玄女看著,也學著楊嬋覆盤今天的走法。
他們走著走著終於從死局走到和局裡去。
蚩尤笑道:“是和局。”
玄女抬起頭,望著他根本不存在的舊影,評價道:“棋逢對手。”
蚩尤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得意地說:“是天作之合。”
玄女一頓,喃喃道:“是‘和’,是和啊。”
她低下頭,盯著眼前的和局,一動不動,她一個人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寂靜的屋子裡除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