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吧。”
她出嫁之前跪自己的祖宗,出嫁之後就得跪別人的祖宗,跪了祖宗還不夠,還得跪丈夫,跪兒子,簡直就像站不起來了一樣。
哪吒忽然回握李夫人的手,緊緊抓著,他沒看李靖,說:“我改。”
有一就有二,已經低頭了就沒什麼好矯情的。
李靖總算滿意。
他緩和了神色,好像終於看到哪吒改邪歸正的希望了,倍感欣慰。
李夫人招呼著僕役們去叫大夫,自己又忙活著去攙扶哪吒。
哪吒卻推開了她。
他踉蹌地靠自個兒站起來了,站起來後也不肯挨著李夫人,走的很慢盡力掩蓋自己的狼狽。
背後,李靖說:“養不教父之過,今後你的功課就由我來教了。”
他教?
哪吒冷笑,心道,能教什麼?不過禮義廉恥,上下尊卑,君父臣子。
哪吒死也不會學那些玩意的。
他邁出祠堂的門,把誓言丟到祠堂裡頭,心裡想,改個屁,本大爺天生就這樣,論得著你管?
李靖說哪吒是因為是自己的兒子才活下來的,但其實單純是因為哪吒抗打而已。
兩百多杖啊。
凡人二十多杖就可以跟后土娘娘見面了。
哪吒不死純屬命大。
他治著傷,大夫們都嘖嘖稱奇,李夫人則在一邊淚水漣漣,帕子都不知道擦溼多少張了,怪沒意思的。
哪吒渾身裹著繃帶看著他娘,問:“娘,你覺得你這一輩子過的有意思嗎?”
李夫人一愣,一臉茫然。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他問,“你覺得有意思嗎?”
李夫人還是茫然。
也是,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天經地義。
奇怪的是覺得奇怪的哪吒。
思及此,哪吒躺在床上,轉過眼,盯著李夫人那雙眼睛。
李夫人生得美,那一雙眼睛也是世上難得美目。
可惜,美則美矣,卻一點光也沒有。
那裡頭看得到李靖,看得到哪吒,卻看不到她自己。
她被深深束縛,卻習以為常地過活。
真沒意思。
哪吒想,
真沒意思啊。
李夫人走後,囑咐他好好養傷,不要想太多。
哪吒笑了笑,沒有應。
她走後不久,當夜,哪吒就離開了李府,他沒帶李府一點東西走。
他赤條條地來到李府,後來又被李家人拋在荒野,之後被太乙撿走,如今身上的所有都是太乙給的,沒一點和李府有關,所以,他走時也無意和李家攀扯關係,回來時是怎樣,走時就是怎樣。
但最終,糾結許久還是給李夫人留下一封信,只說需要在外歷練,就先離家遠走,不必為他擔心。
寫完,他便揹著還未好的傷一路向北遠行。
他也不知道怎麼走,沒有方向,卻也不是什麼無頭蒼蠅,他乘興而來,敗興而歸,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地在廣闊的天地裡遊走。
他跨越山水,最終走到滾滾東逝的長江邊。
此處的長江寬闊又湍急,波濤洶湧,江水飛濺,水霧瀰漫,前路迷茫。
越是艱難,哪吒越想走。
兩岸河邊的猿聲,桀桀怪響,唱著來自未來人間的歌謠:“公無渡河,公竟渡河!墮河而死,將奈公何!”
哪吒側耳傾聽,好像聽懂了,好像也沒聽懂。
他輕笑一聲,踩著風火輪在洶湧的江水浪蕩,於崇山峻嶺中逍遙,然後落在了遍地的星火裡。
此時正是深夜,誰家兒郎會冒著被野獸吞食的風險,在野外舉火遠行呢?
嗯,這火把還挺多的。
哪吒歪了歪頭,心覺奇怪,便暗中朝著火的位置走。
但他還沒找到舉火之人,便走到一處狹小的山洞外。
這只是一處隨處可見的山洞,沒什麼稀奇,更沒什麼意思,但哪吒不知為何停了下來。
他踩著月光,向山洞裡踏出一步,然後,又被命運推了一把,撞進了某個瀕臨崩潰人的人生裡。
命運的紅線在這一刻交纏。
黑暗的山洞裡忽然亮起紅色的邪光,哪吒一驚,反應極快地抽出一把長槍朝光的方向擲去,長槍鑽進了溼滑的石壁上,屬於少女的驚呼聲傳到耳邊。
那是楊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