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就好了。”黃天化聲音變低了些,“這樣的話,我娘就不會瘋,更不會死了。”
“楊嬋,被人牽掛是件麻煩事,”他說,“我每次被人牽掛,被人惦念都會很幸福,很開心,但又覺得很擔心。”
“我擔心著她,又擔心她擔心我,還擔心這份關於牽掛的因果被磨滅亦或是斬斷。”
“好麻煩啊。”他頓了頓,將自己未曾嘆出的怨氣和不甘心嘆出,“好難過啊。”
“可這世上真正幸福的事情總是和不幸的事勾連在一起,我不喜歡,看多了也覺得挺沒意思的。”
楊嬋哽咽著問:“那怎麼才算有意思?”
“純粹的喜悅就有意思。”
黃天化聽到了楊嬋的哭聲,話忽然停了,他抿著唇,不太高興地說:“雖說我確實快死了,但是,你這樣還挺沒意思的。”
楊嬋擦了擦眼淚,習慣性地懟道:“你都這樣了,我難道還要笑嗎?”
“對啊,”他理所當然地,“就得笑。”
“活著的時候,要笑。”
“死了之後,更要笑。”
“這樣的話,人生才算有意思。”
不講道理的想得開居士靠在瞎了眼的玉麒麟身邊,摸了摸它的頭,玉麒麟眷戀地低下頭去蹭他的手,他和平常一樣,笑容滿面,說:“孔雀大明王還是很厲害的,死在他手裡,我覺得也不虧,但他受了傷,以為我已經死了自顧自地去療傷去了,你別去惹他,就等著師叔他們來吧,雖然,我覺得師叔們也不一定處理得好,但是……嘿,就讓他們也頭疼去吧。”
說著說著,他頓了頓,蹙起眉,想起別的事:“不過山下的凡人士兵們可跑不快……”
“我已經遣散他們了。”
他愣了愣,抬起頭,仍舊閉上眼睛,楊嬋注意到他上面的凹陷,猜測到裡面已經變成一片空洞,死死攥著拳頭,悲憤交加。
“好吧,”黃天化無奈地承認,“你比我妥帖得多。”
“之前的話我收回了,”他說,“對不住。”
“……沒關係。”
黃天化笑容燦爛說:“你反正別放在心上,我這人就這樣,不管不顧的,所以老是跟師兄弟們處不到一塊去。”
“總之,跟你沒關係,是我有毛病。”
他有點累了,倚靠在玉麒麟身上,粗重的呼吸變得平緩,打算大睡一覺,並且長眠不醒,徹底跟這個無趣的世界說再見了。
“楊嬋。”
“嗯?”
“我聽師叔說死在這場戰爭的人,只要神魂沒有湮滅就能上封神榜,一步封神。”
“是。”
“做神仙有意思嗎?”
“我不知道。”
“超脫人間,抵達仙界做真正的神仙可能會有意思吧?”他說,“那就讓我成為神仙吧。”
他的意識模糊,身在冰冷的玉麒麟身邊,卻回到了孃親溫暖的懷抱裡,記憶裡面目已經模糊的孃親抱著他給他指著風箏遠去的方向,相似的母子藉著不會斬斷的血緣,頭抵頭,分享著純粹的喜悅,沒有發現意外即將降臨在頭上。
“不成為任何人的棋子,不用被人隨意擺佈,不被任何人所牽掛,成為純粹的仙,”他勾起唇,輕聲說,“降妖除魔,做有趣的事。”
“做盡我真正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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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聲地嘆道:
再不會因聽任擺佈的命運而厭倦和妥協。
金箭
黃天化死了。
這是一個簡單的事實,但是楊嬋卻要用無比複雜的方式去檢視,她一遍又一遍地確認黃天化確確實實死了。
他沒了脈搏、沒了呼吸、沒有心跳就確確實實是死了。
曾經鮮活的、討厭的傢伙就這樣陡然死了,楊嬋不知該做什麼反應,她應該哭,可是黃天化不讓她哭,可是讓她笑她又實在沒有這位想得開居士的天賦,於是她不哭不笑,陷入一片茫然。
黃天化的屍體很恐怖,但是因為他足夠熟悉,楊嬋看著他的屍身,心裡一點感覺也沒有。
況且整座金雞嶺有數不盡的死人,他們哪一個不是死的觸目驚心,要是哪吒在的話,她定是要大鬧特鬧,向他宣洩自己的恐懼和難過,可是他不在,而看多了的楊嬋所有的恐懼感都摁上了暫停鍵。
她低頭看著月色也不肯照耀的黃天化的屍身一動不動,她也許在思考,也許什麼也沒有做。
沉寂的金雞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