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記得李遲舒第一次踏入三樓琴房的眼神。
那天是高考過後的月底,學校讓高三自主選擇回校拿紙質成績單的日子。
成績從網上已經查過了,我和李遲舒相差三分,考一個大學甚至一個專業問題不大。等我和他各自從班裡拿了單子出來,唯一需要商榷的是今晚幾點回家——兩個班都有私下組織的畢業晚會,要先去外面吃飯,吃過以後還有別的活動。我和李遲舒不在一個班,去的地方也不一樣。
“他們說……吃完飯去ktv。”李遲舒手裡轉著朵不知道從哪摘的梔子花,對著我欲言又止,眼睛裡明晃晃地寫著想去。
“想去?”我問。
他低頭看了看花:“洛可說她希望我能和大家一起。”
一語未了,他估計反應過來我應該不認識洛可,又把花遞給我,指著說:“就是……送我花的這個女生。高考完那天她給班上的人都送了,但是我不在,今天特地帶了一朵給我。”
我哪能不知道洛可。上輩子李遲舒寥寥無幾的朋友之一。
在李遲舒的回憶裡,那些水深火熱到快讓他被疾苦溺斃的時刻,臨頭總有一些輕柔的波瀾把他託向岸邊,是這些波瀾讓他磕磕絆絆堅持活了近三十年。那些時刻給予他力量的人多數姓名模糊:樓下的奶奶,高中的班主任,一起兼職的同學,食堂叫他多吃點的阿姨,過年時特地給他一個人的宿舍留燈的宿管……另外叫得上名字的,有一個“朋友洛可”。
“她是很好的人喔。”我把花拿在手裡,轉而靠著走廊的欄杆,看向外頭的萬里晴空,“對你一直很好。”
“她對誰都很好的。”李遲舒和我一起抓住欄杆,小聲笑道,“這是第一次有人邀請我呢。”
“那一定要去啊。”我湊過去枕在胳膊上,看著李遲舒的眼睛,順著他的意思往下說,“李遲舒,要多去這些地方,才能交更多的朋友。”
他沒有否認,李遲舒不否認就是他也同意的意思。
“那你呢?”他問,“你們班要去哪?”
“隔壁大悅府吃飯,吃完飯估計也是去ktv吧,或者網咖——他們那堆人就喜歡去網咖。”
尤其是蔣馳。
李遲舒:“那——”
“吃完飯我就來找你。”我先他一步開口,彎腰問道,“你們班不介意多我一個吧?”
李遲舒趕緊搖頭:“不介意的。”
他說:“他們知道你跟我……關係比較好,說要是你也去的話也很歡迎的。”
“關係比較好?”我確認道,“只是關係比較好嗎?”
李遲舒放在腿邊的手開始揪他的褲子。
“嗯……”
李遲舒埋頭悶了半天的聲兒,才擠出蚊子叫似的一句:“洛可問……我就說了……我們在……在那個……”
“聽不清。”
李遲舒耳朵後頭齊刷刷紅了一片,手都不知該往哪放:“就是……那個……”
“說不清楚我不去了。”
“……在談戀愛。”
後半句話終於被我逼出來了。
我趁李遲舒抬頭前壓住嘴角,一說話還是藏不住樂:“談戀愛就談戀愛啊,燙嘴啊?還是我差你場告白怎麼的?”
李遲舒長長吐了口氣,剛剛那幾個字已經把他所有的羞恥心透支了,所以這會兒不管我怎麼逗都死活不吭聲。
我捏捏他的耳朵,見好就收:“那就說好咯。待會兒把地址發我。”
李遲舒還不肯抬頭,只點點腦袋:“嗯。”
“別揪啦,”我哭笑不得逮住他一直忙活的那隻手,把花塞回他掌心,“再揪那褲子就拉線兒了。”
又順著他頭髮悄悄摸了摸他側臉:“快回去,你班主任叫說事兒呢。”
李遲舒畢業聚會這趟我其實也不是非去不可,但好生看著總好過有什麼措手不及的突發狀況。
比如喝酒。
一個畢業班基本上都是成年人,十七八歲好不容易畢業了喝點也沒什麼,當年我高中畢業也跟蔣馳他們喝得爛醉直接在酒吧包間睡了個通宵。可李遲舒不行。
那些年他因為病情很少喝酒,偶爾幾次想借助酒精麻痺自己效果都不盡如人意,可能是量不夠多,也可能是度數不夠高,他沒有醉過。越是麻痺神經,身體裡的痛苦就越讓他清醒,甚至叫他徹夜難眠。
他最後一次把家裡的酒扔進垃圾桶時說再也不喝了,還帶著點脾氣跟我開玩笑:“這東西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