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遠處的天空好似被利劍劃開一道金色的口子,萬丈光芒霎時如潮水般湧入,上京城逐漸有了煙火氣。
然而城東一處宅院外,門庭寂寥,院內更是冷冷清清,沒有生氣。
徐望濘猛然坐起身,大喘著粗氣,茫然地看向床頂。香案上青煙嫋嫋,她目光渙散,緩了好一陣才平復心緒。
深夜歸府,本該閤眼沉睡的她卻怎麼也無法安穩入眠,腦海中的記憶混混沌沌,思緒宛若翻江倒海。尤其是那道陰魂不散的身影,闖入夢中,驚得她噩夢連連。
只記得夢中的裴儉格外強勢,似暴露本性般將她鎖在屋內,難遏的瘋狂中帶著咬牙切齒,企圖逼迫她屈服。
“寧寧,嫁與我有什麼不好嗎?”
“那人渣配不上你,嫁給他你不會幸福的!”
“像陸廷軒這樣的偽君子,我到底哪裡不如他?”
“想想你的父兄,想想你的親人,他們在獄中受苦......”
最後,在那句反覆唸叨的“我只要你”中,她猛然驚醒。
徐望濘瞥了眼漏壺,此刻堪過卯時,不曾想因著噩夢之由,她連一個時辰都未睡足。
妙春憂心小姐,一直守在外間,時刻留意屋內動向。哪知瞌睡蟲尋上門,竟叫她打起盹兒來,等再醒來時,便瞧見徐望濘只著單薄的中衣久久枯坐。
她趕忙從衣架上取來厚實的外衣為徐望濘披上,“小姐怎麼醒的如此之早?不若再睡會兒吧。”
儘管妙春柔聲勸慰,可徐望濘動也未動,雙眸裡沒了光彩,愣愣地盯著某處,烏黑的長髮隨意披在身後,小巧的臉蛋上只餘蒼白,叫人沒由來地心頭一揪。
那晚的事,妙春隱約猜到幾分,但小姐沒有主動傾訴,她也不好開口提及。既然如此,那麼她所看到的、聽到的,都該化作秘密爛在肚子裡。
“小姐,時辰尚早,快躺下再歇歇吧。您身子骨本就弱,又熬了半宿的夜,萬萬經不起這般折騰了。”妙春繼續勸道:“朝寒露重,小姐可別受涼得病,不值當的,還是身子要緊。”
徐望濘垂眸不語,眸光定定,白皙的面容上沒有任何反應。
妙春暗自嘆了口氣,見小姐不願繼續歇息,便不再相勸。她起身從外間打了盆清水進來,準備服侍小姐洗漱更衣。正當她擰帕子時,微弱的詢問聲伴隨著關切悄然響起。
“孃親還好嗎?”
徐望濘抬眸看向妙春,眼底總算有了些許生機。最初妙春瞧過去時,那雙空洞的眸子裡沒有絲毫亮光。
妙春趕忙應聲:“夫人的身子與前幾日相比好了不少。”她湊到徐望濘跟前,仔細擦拭纖纖玉手,接著將打聽來的事細細說道:“現下夫人不再咳血,胸口亦沒有疼痛之感。聽周嬤嬤說,夫人最近胃口漸好,面色變得紅潤,不復先前那般憔悴。大夫還開了幾帖安神補氣的湯藥,以作輔助之用,療效甚佳。”
自打丈夫和兒子齊齊出事,徐夫人一蹶不振。錦衣衛上門捉人那日,在驚懼之下,徐夫人氣血攻心,重重咳出一口黑血,之後便昏迷過去。待醒來後,徐夫人的身子虛弱不堪,病榻纏綿,故而主持大局的重擔都落在了徐望濘肩上。
妙春一邊說,一邊打量著自家小姐的神情,猶豫再三仍是決定直言:“雖說奴婢不知小姐在探獄時究竟遇見了如何棘手的難事,但奴婢聽過一句古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當前所求確實不如人意,可未明確定罪,便意味著還有回圜的餘地,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保重好身體方能等到老爺和公子平冤的那刻啊。”
此番話猶如鳴鐘點醒了徐望濘,她得打起精神,不能任由自己被那噩夢吞噬。
儘管裴儉權勢滔天,可再如何,她的婚約乃板上釘釘,難不成他真能枉顧律法,強搶良家女不成?
先前她被裴儉的三言兩語嚇到,沒來得及深想。雖說父兄是以涉嫌謀逆之罪被捕,可查到現在,且不說沒有鐵證,就連別的旁證也無,合該立時放人才是,斷沒有扣押一說。
也許......轉機就在這裡。
釐清思緒,徐望濘稍顯放鬆了許多,被噩夢消磨的信心重回於身,人也不再那麼鬱鬱寡歡。總歸事態沒有糟糕到一丁點兒辦法都沒有的地步,一切尚有希冀。
她主動攏緊外衣,向妙春吩咐道:“更衣,備膳,我要去看望孃親。”
見徐望濘神色好轉,妙春欣喜地“噯”了一聲,連忙為自家小姐梳髮打理,又叮囑小廚房多做幾樣開胃的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