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一隊宮女太監簇擁著一個八九歲的半大孩子,那孩子戴著一色的冬圓帽,正迎面走來。
幾個宮女邊走邊嬉笑打鬧,舉止輕佻,神情妖豔,望之不似良人,而太監裡為首的那個,瞧著有四十歲左右的年紀,樣貌竟算得上英俊,只是目光中透著陰狠奸詐之色,絕非善茬。
便是這太監,隔著老遠就冷笑著說道:“我當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呢,駕著馬車就敢在紫禁城裡狂奔浪馳,原來是小阮子的。小阮子你越來越行了啊,把宮裡當大街了!”
阮進壽“哼”了一聲,面色陰鬱,沒有搭理那大太監,而是扭頭對陳天默說道:“陳老闆,說話那廝就是宮裡的大總管姚蘭榮!他原本就是小德張跟前的一條狗,小德張在去年休職為民,這狗兒就上位了。論起來,他的年紀和輩分都比我小,卻叫我‘小阮子’,還不是仗著皇上的勢麼?他可最不是東西了!對了,他也倒賣了不少宮裡的好東西,大多都賣給了洋人!”
陳天默知道小德張繼李蓮英之後,慈禧跟前最得寵的太監,侍奉完慈禧,又侍奉隆慶,隆慶死後,又侍奉宣統帝,確有勢力,這姚蘭榮是他的繼任者,也難怪能做大總管,壓阮進壽一頭。
他冷笑道:“阮總管跟我說這些幹什麼?莫非是指望我幫你打壓姚蘭榮麼?那你可是想錯了心思,我從不與人做刀,也最恨別人利用我!”
“不不不,我沒有那個意思,就是隨口說說。”阮進壽確實有借刀殺人的念頭,只可惜,被陳天默給識破了,他哪敢承認?只敢連聲矢口否認,轉而言道:“遇著皇上了,不能不拜見。您要露面嗎?”
陳天默問道:“那個半大的孩子就是清遜帝溥儀?”
阮進壽訕笑道:“是的,不過您別當著他的面說。咱們這位皇上的年紀雖然不大,可自尊心強著呢!從來不許宮裡人提什麼‘清遜帝’,也不叫提‘民國’,更不叫提袁家的所有人。”
陳天默失笑道:“小孩子嘛,確實喜歡過家家,自個兒哄著自個兒玩。他是你們的皇上,不是我的,我懶得見,更不可能拜見。”
阮進壽道:“那您就在馬車裡待著,我下去見了禮,再帶您去見太妃。”
“嗯~~”
很快,阮進壽便和趕車的小太監跪拜在路邊,迎著小溥儀山呼萬歲起來。
陳天默在車廂裡聽的既覺好笑又覺可悲,暗自搖頭不已。
忽聽姚蘭榮出言責備道:“小阮子,論起來,你也是宮裡的老人了!而且還是二總管,卻怎麼如此沒規矩?”
阮進壽冷冷說道:“我有急事要見瑾太妃!姚總管也沒必要大題小做,非揪著咱不放!你的車駕不是沒在宮裡跑過!”
姚蘭榮道:“好!你是要把沒規矩的罪過推諉給瑾太妃了?”
阮進壽怒道:“我沒這麼說!”
姚蘭榮冷笑道:“那你說,你能有什麼要緊事?”
阮進壽啐了一口,道:“鹹吃蘿蔔淡操心!有什麼要緊事,自然是見了瑾太妃才能說的,與你有屁相干!”
姚蘭榮“哼”了一聲,道:“你是不敢說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倒賣宮裡的東西,監守自盜,中飽私囊,遲早要把皇上的家產給敗光不可!皇上,就他這馬車裡,一定藏著什麼貓膩呢!”
阮進壽大罵道:“你放屁!”
姚蘭榮道:“你敢不敢叫皇上看看!”
小溥儀已經開口了:“把車廂開啟,叫朕看看!”
阮進壽急道:“皇上,您不要聽姓姚的瞎攛掇,這馬車就是奴才的座駕,拉人使的,裡面什麼也沒有。”
姚蘭榮冷笑道:“不敢了吧?看來裡面真有貓膩啊!皇上,看把阮二總管急的,也不知道車裡藏著多大的秘密呢!他今天是護定自己的馬車不讓您看了,您可飽不了眼福啦。”
姚蘭榮是能精準把握孩子心性的,越是這麼說,那小溥儀就越是好奇,跺腳叫道:“快開啟!朕非要看看不可!”
“皇上,真的什麼都沒有!”
“放肆!你敢不聽朕的話麼!?來人,把馬車給朕拆了看看!”
“哎哎!!”
就在這鬧騰的檔口,陳天默一掀門簾,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說道:“車裡確實沒什麼東西,只有我這一個大活人。”xiewen.
眾太監和宮女都愣住了。
小溥儀也瞪大了眼睛盯著陳天默看,尤其是在注意到陳天默沒有留辮子之後,又特意圍著陳天默繞了一圈,看了看他後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