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時凝住,被拒絕的徐玉綾面上微微生熱,但還是很快調整好情緒,聲音不改輕柔,只是多了幾分委屈:“是玉綾逾越了。”
對於謝珣的冷漠,姜荔雪已經見怪不怪了。
畢竟自打她入宮以來,幾乎每天都要被他拒絕至少一遍,早就習以為常了。
故而她也只是扭頭淡淡地看了謝珣一眼,便又專心去盯著茶盞中的荔枝了。
荔枝啊荔枝,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泡好?
看到好友這般尷尬,皇兄面無表情,姜良娣也不出聲,昌寧只好自己出來打圓場:“是了,皇兄平日裡事務繁忙,確實無暇顧及些閒情逸致的事情。難得皇兄今晚有時間,徐姐姐若有什麼不懂的地方,現在就可以向皇兄請教啊。”
這番話算是給了徐玉綾一個臺階下,但她也看出謝珣對她的淡漠,此時若厚著臉皮貼上去,反而更引得他嫌惡。
但公主遞過來的臺階她又不能不下,於是沉吟片刻後,才面帶期許道:“琴中之趣,言有盡而意無窮1,不知可否請殿下為我們撫上一曲,叫玉綾也知曉自己的琴藝究竟如何?”
昌寧擔心謝珣會再次拒絕她,於是也跟著附和道:“好啊好啊,我好久都沒有聽皇兄撫琴了,皇兄快給我們露一手吧。”
謝珣並未立即回答她們,反而偏頭去瞧姜荔雪:“你琴彈得如何?”
嗯?
不是讓他彈琴麼?
怎的來問她?
姜荔雪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十指纖長,看起來確實像是會撫琴的模樣,可她自幼喜好做通草花,閒暇的時光都用來研究做花了,無暇學琴,所以一直不通曲律。
故而她搖了搖頭,如實道:“我不會彈琴。”
原以為回答之後便沒她什麼事了,沒想到他會接著問她:“想學麼?孤教你。”
姜荔雪怔住了,看了一眼對面面色不太好看的昌寧與徐玉綾,再迎上謝珣專注的目光,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說想學還是不想學。
若說想學,豈不是下了昌寧與徐玉綾的面子?
若說不想,太子的顏面又往哪裡擱?
“我……”姜荔雪左右為難,兩邊都不好得罪的情況下,只好從自己身上找理由,“我太笨了,怕是學不會……”
“無礙。”謝珣起身,繞過她走到琴後坐下,指尖在琴絃上輕輕一挑,發出“錚”的一聲琴鳴。
琴聲清冽空靈,琴後清俊無雙的郎君銀冠束髮,遠天藍水墨枝葉紋常服將人襯得愈發冰冷落穆,他目光淡淡朝她看來,再喚她一
聲:“過來。”
分明神情寡淡,卻似有一股溫勁的力量攫住她的心神,她在他的注視中站起身來,緩緩走到他的身邊,與他共做一張長凳之上,中間隔了些距離。
他伸手將她撈近了些,附後扶正她的身子:“心口正朝五徽間,腹部距琴兩拳,此位置最為適中,不仰不俯,不偏不倚,左按右彈,皆極方便。”
姜荔雪由著他矯正了坐姿,而後被他握住右手,置於琴絃之上。他的另一隻手自身後環繞,托起她的另一隻手臂,這樣的姿勢,幾乎將她圈入他的懷中。
“右手為實,左手為虛,右手指法有抹、挑、勾、剔、打、摘、託、劈八種,左手分為……”
他邊教著,便握著她的手一起撥弄琴絃。
琴聲凌亂,不成曲調,與之一起亂掉的還有姜荔雪的心。
他為何這般突然要教她撫琴?
為何還要手把手的教?
昌寧公主和徐玉綾還在呢,這樣親暱真的好嗎?
而且她們二人的臉色看起來比方才還要難看。
他是怎麼做到如此淡定的?
可她做不到啊,她心裡兵荒馬亂,腦袋暈暈乎乎的,什麼指法,什麼按法,全然聽不進去。他與她捱得這樣近,呼吸間縈繞著他身上的冰麝龍涎香,耳邊是他溫熱的氣息,兩隻手被他握著,僵硬地仿若新長出來的一般……
終於,昌寧公主看不下去了,氣呼呼地拉著徐玉綾走了。
“殿下,公主她們……”她轉頭與他說話,不妨他亦聞聲轉過臉來,前後不過一息的時間差,因著捱得極近,她的唇不小心擦過他的臉頰,最後結結實實落在他的唇畔處。
氣息交織中,他湛黑的瞳仁中映著呆若木雞的她,唇上還有荔枝的甘甜,絲絲縷縷地侵入她的口中。
腦中轟然炸開一片煙花,隨後便是無際的空白,竟一時忘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