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因而顯得浩渺而空茫,還攜帶無處不在的凜冽。
“好看嗎?”溫璨在那邊問她,嗓音柔和得不像話。
“……好看。”
“但不要開窗,風太冷了,會加重感冒的。”
“……好。”
“今天很累吧?”
“還好。”
“謝謝你。”
“謝什麼?”
“無論什麼。”溫璨低聲說,“你原本不必來這一趟的,這裡有很多你不想見的人,還有不想遇上的事——如果不是因為我。”
車內的燈在前面,落在後座上便只剩一點暈染過來的模糊的白。
葉空只有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落在這一點白中。
她整個人仰在晦暗的陰影中,打斷了那邊的話:“可那裡也有我想見的人。”
頓了下,沒有戳破這個他們都心知肚明的“想見的人”是誰,葉空又道:“而且,有些人現在不見,有些事現在不去解決的話,說不定就要糾纏一輩子了——那是我自己的事,我也有我需要解決的問題,所以你不要覺得我都是在為你委曲求全。”
少女在陰影裡笑起來,舒展的瀟灑的:“這世上沒有人能讓我受委屈,如果我看起來是在為你受委屈,那一定是因為……”
這笑容漸漸收斂起來:“我在你身上,有更大的圖謀。”
“好吧。”溫璨說,“那我隨時等著你來取走你圖謀的東西,我不會反抗的。”
“不要養大我的貪心。”
葉空轉頭看向窗外,問:“你現在,在溫家的哪裡?”
“我的臥室。”
“是什麼樣的?”
“有兩扇木窗,窗邊不遠就是床,書桌在床側對面,然後還有……很高的書櫃,博古架,和一些亂七八糟的模型,還有我小時候的東西,嗯……還有一個壁爐。”
“壁爐燃著火嗎?”
“剛剛燃起來。”
“那一定很好聽。”
“我聽聽看……”
他當真沉默下來,叫人能想象出男人在溫暖燈光下側耳細聽的聲音。
恍惚間,葉空也真的從電流聲裡捕捉到了極微弱的,木柴燃燒的聲音,還有窗外肆掠的風雪。
“是挺好聽的。”溫璨在那邊說,似乎也有些驚奇,“我都很久沒注意過這些小動靜了,葉小姐不愧是個藝術家。”
“我只是個破畫手而已。”
“我看得出來,你畫功很好,是以後說不定能成為超級大畫家的水準。”
“是嗎?”葉空道,“和不死妖相比如何?”
“你比她厲害一百倍。”
“……”葉空悶笑起來,“那秦溫兩家怎麼不找我合作?”
“……他們有眼不識珠。”溫璨淡淡道,“只希望葉小姐以後能把合作機會多多留給我,我願意支付你任何報酬。”
“那如果我說我想……”
第一次,葉空止住了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如果說我想和你一起看每一場雪呢?
不光是黑夜的雪,還有白天的雪。
想在白天的大雪裡牽手、擁抱、親吻,或者打雪仗也行。
雖然不至於需要昭告天下,但也不必特意避開任何目光。
——
她頓了大約有三秒。
是那邊沉默等待的三秒。
是她自己不可思議又平靜忍耐的三秒。
葉空越來越察覺到自己的不一樣。
她在這樣的覺察裡感到欣喜,卻又以一種平靜到不起一絲波瀾的語氣接著說:“如果說我想明天就吃到你做的甜品呢?”
“……”
溫璨低聲笑起來:“當然,我樂意至極。”
葉空望著窗外,也笑起來,低聲抱怨道:“你們家今天的甜點師不行啊,一點都不好吃……”
·
結束通話電話。
溫璨坐在窗邊盯著手機,沉默了很久。
直到有人來提醒他時間晚了,他才回過神來。
去盥洗室的路上,溫璨在那亮著燈的玻璃箱面前,在畫滿了他母親畫像的燈影裡,無聲坐了好一會兒,最後突然改了方向,從玻璃箱裡拿出那些學生寫給他媽媽的舊信,徑直朝門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