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這場仗天子也未必想她打。
失地必將收回,但天子不希望那個功臣是沈慕禾。
哥哥當年降爵承襲才為沈家爭得一絲喘息餘地,天子也不想再把豫北侯府捧上高位了。
好累啊。
沈嘉禾長長吐了口氣,垂目看見徐成安掛在腰間的佩刀,看著上面微晃的穗子,她又莫名想起房內佩劍上的碧玉劍穗。
想到那個人說——郡主想我怎樣都可以。
指腹輕捻著樹枝,沈嘉禾忍不住揚了揚唇。
她在那個人面前不必偽裝,可以真正地做沈嘉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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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朝廷的賑災輜重抵達。
隨軍一道來的新任府尹叫梁鬱青,此前在郢京任戶部郎中。
梁鬱青一上任便大斥城中糧倉尚有餘糧,怎能不讓百姓吃飽?又聽聞避難災民這幾日始終被扣留管控,不許離開校場、病坊,更是怒不可遏,命人撤去監軍,承諾待家園重建便予以分發糧食和盤纏讓他們回去。
一時間,百姓對這個新任府尹讚揚紛紛,梁鬱青的威信高漲。
此時,豫北軍已經整軍待發。
梁鬱青鄭重著官袍朝高坐馬背的沈嘉禾行了大禮:“下官甫一至涼州就得將軍如此大禮,不知何以為報。”
沈嘉禾看了眼馬車:“本將軍不過一介武夫,都是先生的意思罷了。”
車內之人未搭話,只是隱約有輕弱咳嗽聲傳出。
“多謝先生。”梁鬱青隔著車簾行了禮。
“對了,牢裡那個孫同知。”沈嘉禾道,“望梁大人好好審,奏疏上別忘寫他是陸首輔門生的事,我倒是很想看看,陸首輔看到這個罪行累累的門生時作何感想。”
“咳咳咳——”
車內的咳嗽聲驟急。
沈嘉禾拉著馬韁的手指不免收緊了些,怎咳得這麼急?
後來馬車都走出五六里路了,馬車內的咳嗽聲還未停歇。
沈嘉禾忍不住驅馬上車,剛掀起車簾便見裡頭書生輕折眼皮朝自己看來。
“陸首輔必定無地自容。”他幽幽道。
沈嘉禾輕哂:“他當如此!”
陸敬禎微壓住喉嚨不適,輕問:“將軍似乎很不喜歡陸首輔?”
沈嘉禾冷笑:“若有個人風雨無阻地上奏參你罵你,你會喜歡嗎?”
陸敬禎忽覺心臟被紮了一針。
“成德三十七年那事,他都整整罵了我四年了!”沈嘉禾提起就來氣,“且每每都能罵出新花樣,什麼‘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什麼‘始作俑者,其無後乎’,‘何不以溺自照’,‘想君小時,必當了了’……”
“還有,他還說‘爾何知,中壽,爾墓之木拱也’,狗東西,這是罵我活太久不如早點去死!”
陸敬禎按了按胸口,臉色慘白。
“對了雲意,你文章寫得如何?”沈嘉禾看著書生白淨面容,眸子忽地一亮,“不然你替我寫個摺子去罵他吧!”
陸敬禎:“……”
注1:出自《全唐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