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禾利落跳上馬車,抓緊馬韁,冷著臉道:“都亂成這樣了,你還待在這裡做什麼?”
“沒亂。”微涼手掌覆上沈嘉禾的手背,他似是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手骨,溫聲道,“我替將軍守著涼州,亂不了。”
校場內都亂得哭天搶地了,還叫亂不了?
先前將軍不在也就罷了,眼下情形,徐成安滿腦子都是祝雲意那句他是將軍的人,他下意識上前就用刀鞘挑開覆在沈嘉禾手背的手:“別動手動腳!”
刀鞘涼得很,陸敬禎躲在馬車內好不容易蓄住的暖意又從指尖散了,手指微勾,他的目光落在徐成安被扯破的衣服上,笑問:“徐校尉沒告訴他們,那些話都是我的意思?”
徐成安冷笑:“所以他們才想拉著我問你這個狗頭軍師何在,都恨不得衝出來打你。”
沈嘉禾有點懵:“裡頭到底怎麼了?”
身後哭聲還在繼續,此處亂得很,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
徐成安將沈嘉禾的馬牽上,一面跳上馬車:“回府衙,路上說。將軍那邊可還順利?”
“順利,糧草運回城了。”冷風隨著馬車賓士越發凜冽,沈嘉禾將車簾落下,回眸見書生輕靠著軟墊,眼角掛著瀲灩笑意睨著自己看。
他身上還披著她的那件狐裘,軟毛貼著完美下頜線,將他整個人襯得悠然自在,只是臉色瞧著比剛入城時還要差了,精神也不大好。
沈嘉禾正欲問他幾句,外面傳來徐成安的聲音:“將軍出城沒多久他才說城中糧食不夠支撐三日。”
“什麼?”沈嘉禾臉色一變,“那些百姓是因為此鬧起來的?從何時開始斷糧的?”
“昨晚。”陸敬禎輕攏著身上狐裘,冰涼手指悄然縮排狐氅中,倦聲道,“不過倒也不是為此才鬧的,是因為我告訴他們涼州雖為他們開了城門,糧食卻不是他們可以免費得的。”
沈嘉禾睜大眼睛:“你要賣給他們?”
陸敬禎失笑:“我就是真想賣,也得有糧賣才行。”
說的也是。
微掀窗簾鑽入幾絲涼風,陸敬禎掩面低咳兩聲:“三萬餘人留在城中畢竟是禍患,就算將軍此行順利,帶回的糧食夠不夠這麼多人撐到朝廷賑災輜重抵達也未可知。所以涼州城只收留老弱婦孺,男人們發回原籍參與災後重建,都則連老弱婦孺都不會再有糧食供給,期限是今日太陽下山,方才將軍聽到的哭聲都是各家在告別。”
怪不得哭聲那麼大。
沈嘉禾脫口問:“你不怕真把他們逼急了?”
陸敬禎輕笑:“百姓沒那麼容易反,把他們逼上絕路才會,但我也給他們希望了。只要男人們肯離開回原籍,他們的妻兒父母便有飯吃,我也會讓人在他們離開前各自派發糧食以供路上吃。”
“可你把餘糧給了男人們,留下的人就沒飯吃了,萬一三日期限我沒趕回來怎麼辦?你不怕他們搶涼州百姓的糧食引起更大規模的暴亂?”
“首先,他們並不知道將軍此番剿匪帶走了所有豫北軍。其次,我還讓徐校尉給留下的人遞了話,讓他們相互監督,一旦看到有人離開安置點,舉報者便能得到比旁人更多的糧食。絕境當前,人心本就不可窺測。”陸敬禎徐徐道來,“再者,府衙糧食雖不夠所有人吃,也還不到空倉地步。”
外頭徐成安冷笑了聲,不得不說,這書生看著弱不禁風,倒是把人心玩弄得很是透徹。
沈嘉禾半晌沒說出話來,這麼做的確是最好的安排,但未免有些攛掇百姓們互相捅刀的意思,有些不近人情了些,畢竟那些人前來涼州避難就已經很慘了。
馬車緩緩停下,徐成安掀起車簾:“他們眼下不敢真的如何,倒是可以罵你。”
陸敬禎笑問:“罵我什麼?”
徐成安將馬紮擺好踢正:“罵你不知民間疾苦,剋扣的糧食必然進了你自己的口腹,還罵你不得好死。好在將軍回來了,等今晚大家吃飽飯就能少罵你幾句。”
沈嘉禾伸手剛扶住書生,卻聽他道:“今晚也不能餵飽他們,給個七分飽,餓不死就行。”
徐成安倏地掀起眼皮:“為何?”
“從山寨帶回的糧食需先鋪至城中各大米鋪,將軍的三日之約不可食言,否則涼城百姓也得鬧。”日光收盡,車外的氣溫驟然下降,陸敬禎剛出車簾便被一陣冷風灌肺,他猛然咳嗽起來。
沈嘉禾下意識將狐裘攏住,手臂輕環才發現,不過三日未見,這人怎麼又瘦這麼多?
“讓百姓吃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