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雪璟反問:“你呢?”
“挺好,”白顏淵勾著唇角,“我還能活多久?”
被白顏淵直接問懵的章雪璟動了動嘴唇,糾結半天,才咬牙吐出一個數字:“至多,至多一個月。”
白顏淵似是極不滿意這個答案,有些惆悵地抬頭望著屋頂:“怎麼還有那麼久。”
白顏淵睡下後,章雪璟嘆息著走了出去。
宋於若淡淡睨他一眼,眼中有著睥睨萬物的高傲與矜貴,但這絲氣勢加持在他身上,一點都不讓人反感,反倒讓人甘願臣服在他之下。
章雪璟莫名覺得宋於若變得與從前有些不一樣,他頗為詫異地看他一眼,按下心頭的違和感,僅僅說了一句話就讓眼前那個冷靜自持的男人紅了眼眶:“準備準備吧。”
今年冬天格外地冷,料峭寒風凜冽肅殺,宛若冰刀一般刮骨生疼。宋於若送走了章雪璟,乘著一身的淺薄陽光,孤獨地站在了被冰雪覆蓋的院子中央。
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了這一黑與一白。
當晚,白顏淵開始吐血。
一開始是淤積胸口的黑血,漸漸的,血液由粘稠黑紅轉為稀淡鮮紅,白顏淵像是被抽乾了人氣,躺在床上,氣若游絲。
宋於若坐在床邊,始終抓著白顏淵的手。
等到白顏淵不吐血了,宋於若用熱毛巾擦掉她臉上沾著的汗與血,動作始終溫柔:“阿傾……”
聽到這個稱呼白顏淵全身一震,瞳孔瞬間縮小,她扭頭,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個為她擦臉的男人。
最後,她緩緩地笑了,溫暖又幹淨:“是你啊,北煬。”
真好啊,你終於回來了。
宋於若的喉嚨哽住,他閉眼深吸一口氣:“對不起。”
白顏淵動作緩慢地搖了搖頭:“你我之間,還說什麼對不起?況且那些事都與你無關。”
宋於若眼中的悲慟不見消減分毫,他壓低了身體,小心翼翼地把白顏淵從床上抱起,雙手支撐住她上半身的重量,將額頭貼上她的。
像是祈求得到眸中救贖一般,他輕輕閉上眼,嘴中喃喃:“阿傾,你再多陪陪我好不好?”
白顏淵垂著眼眸:“我累了。”
聽到她回答的宋於若全身劇震,緊接著的,則是他輕輕顫動的肩膀。
白顏淵仰頭,髮絲落到床上,感覺有滾燙的液體滴落到她的脖頸裡。
錯覺吧,哪裡有水。
宋於若輕輕地將白顏淵扶到床上,眼角紅著,完全不符合男人平日的強勢。
他在白顏淵眼睛上輕輕一吻,聲音低沉悅耳還有些啞:“睡吧。”
白顏淵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清醒著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宋於若整日守在她的床前,寸步不離。
這是心病,無藥可醫。
忽然有一天,白顏淵的精神很好,說想要出去看雪。
宋於若沉默一會,便應了她。
白顏淵的臉色白得近乎透明,整個人好像要與白雪融為一體似的。
但她的精神卻很好,雙眼裡也有了許久未見的光芒。
宋於若低頭看她,眼中是深沉不見底的黑暗。
白顏淵伸手接住了一片小雪花,看著精緻的花朵在她掌心緩慢融化,她低低咳了一聲,說道:“消失了。”
宋於若看向她,像是有什麼預感一般,竟有些執拗:“沒有消失。”
白顏淵笑著看他:“那又是去哪了?”
“它會換一種方式繼續存在,它會升入天空,匯聚到山川,大海,河流,天地之間都有它的足跡,而且,它的靈魂已經被刻上印記,永生永世,都無法消散。它是,你也是。”
白顏淵繼續笑著,笑容如春日灼灼綻放的桃花,明媚又溫暖,帶著幾分靈氣,使得冰封千里的寒霜凍雪皆盡消融,也使得他眼底的那抹雲翳幾近消散。
白顏淵忽然說道:“下個世界你去找我吧。”
宋於若猛然轉頭,還未來得及回應一聲,就見白顏淵猛地嘔出一口血,眼前一黑,向前栽倒。
鮮紅的血像是有生命力那般在皚皚白雪上緩緩流淌,流淌出一條生命的痕跡。
白底紅花,是世上最鮮明的色彩對比,宋於若蹲下身,抱著白顏淵逐漸失了力氣的身體,神情平淡,看不出喜怒:“阿傾……回去再睡……外面冷。”
白顏淵閉著眼,與身下的雪一樣白。
宋於若緩緩站起,橫抱著她,一步一步地朝屋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