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他曾心心念唸的熟悉面孔,終於出現在了這扇門後。
即使只是一個很淡很淺的虛影。
在見到柏寂野的那一刻,她遲疑了一瞬,然後彎唇露出和藹的笑容。
“阿野,你都長這麼大了。”陸韞茗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想抱一抱他。
卻不曾想柏寂野看向自己的眼神冷若冰霜,甚至帶著不易察覺的恨。
“我是媽媽呀……”陸韞茗不願相信昔日一貫喜歡粘著自己的孩子,如今卻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你……不認得媽媽了嗎?”
“你想利用我做些什麼?”柏寂野直截了當地問她,省去了那些在他眼裡不必要的寒暄。
“我沒想利用你。”陸韞茗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差,“但我的時間不多了。阿野,再讓媽媽抱一抱你,可以嗎?”
柏寂野沒有回應她的熱情,只覺得可笑,“你知道嗎?曾經的我有多麼渴望你現在所說的這個擁抱。”
陸韞茗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對不起……是媽媽對不起你……但我那是迫不得已!”
“這是我一手創造出來的系統,利用它,我預料到了你的最終結局……阿野,我是真的沒有辦法……”
“如今系統逐漸失去控制,你必須要毀掉這個地方,青楓會告訴你應該怎麼做。”
“為什麼是我?”柏寂野無助地質問她,“為什麼那個人要是我?”
“明明我什麼都沒有得到,為什麼要替你收拾爛攤子?”
“明明你什麼都沒有給予我,為什麼還要突然出現,剝奪我的選擇的權利?”
柏寂野瞪著那雙赤紅的眼,歇斯底里地衝著自己的母親咆哮,“是你害死了我的愛人和朋友!”
陸韞茗想要解釋,但早已泣不成聲。她感受到自己體內的生命力正在飛速地流逝,剩下唯一一點氣力,甚至不足以支撐她走到柏寂野面前。
“對不起阿野,但媽媽真的……真的很愛你……”
柏寂野猜到她又要消失,拼盡全力試圖抓住那抹即將散盡的虛影。
可惜,沒有人會等他。
柏寂野整個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狼狽至極,他卻忽然放聲笑了起來。
那雙漂亮的眸子紅得快要滴血,他蜷縮起來,開始劇烈地咳嗽,每一下都震天動地,口腔頓時瀰漫起鐵鏽的腥氣。
柏寂野彷彿一隻被捕上岸的魚,起初劇烈地掙扎,想要逆天改命。
一番努力過後,他遍體鱗傷,苟延殘喘,卻依舊什麼也沒有留住。
好像所有人都在騙他,所有人都離他而去。
早知道短暫的愛意就像漏斗裡的細沙,終有一天會流失殆盡,那麼,他一開始便不敢奢望。
早知天命難違,他乾脆認了。
不爭不搶,隨波逐流。
如果這樣,是不是就不會那麼痛了?
柏寂野吃力地笑了笑,偏頭吐了口血沫。一呼一吸間,每一下都牽動著內臟,一抽一抽地疼。
重來一次吧,無需自由選擇,是誰都好,是誰都行……只要,他不再成為柏寂野。
平安符的秸稈散了滿地,柏寂野努力伸手去夠,最後勉強摸到一截滿是血汙的紅線。
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艱難,動作也笨拙僵硬,手是髒的,衣服也是。
細細算來,他似乎只剩下這顆鮮活的心臟還算乾淨。
可惜它碎了,被一次一次來回碾壓踐踏,變成了一攤肉泥。
他的真心,沒有人要。
五歲的柏寂野身死橋洞,無人替他收屍。
二十一歲的柏寂野希望自己運氣好點,能夠擁有一座無名的墓碑。
算了,不重來了。
人間這一遭,他走得太苦太累了。
且容他自私一回吧。
柏寂野閉上眼睛,把手中的紅線緊緊貼在胸口,感受著心臟的跳動越來越弱。
最後,他徹底陷入了無邊黑暗。
這裡有風,拂過側臉,是暖的。
他聽到了很多很多的聲音,有的熟悉,有的陌生,有的很遠,有的很近。
這是瀕臨死亡之前的迴光返照嗎?
“阿野又說胡話了,怎麼辦?我陪不了他太久。”
“我想創造一個獨立的虛擬空間,代替我肩負那些母親應該負的責任。”
“我想創造出不同的故事,教他愛和成長。”
柏寂野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