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頭,一處黃土堆旁,影影綽綽的人群團團圍著一個棺材。
棺材已經上了蓋,正準備入土。
這時又下起了雨,黃土坡被雨水肆意沖刷,淌下黏膩濃稠的泥漿。
池穢就這樣撐著傘,站在近處安靜地看著。
金兔全程緊挨著池穢,沒有大哭大鬧,只是眼睛尤其的紅。
下葬,入土,填埋。
一場暴雨,一個墓碑。
葬禮極簡,速度極快。
雨水順著傘柄流進了池穢的指縫,他眯著眼睛努力去看,才勉強透過濃厚的雨霧瞥見墓碑上的字眼。
——陳阿雞之墓。
池穢被驚得連連後退,連傘柄都有些握不穩了。
金兔依舊紅著眼睛,瞳孔依稀有點失焦,“阿池,你怎麼了?”
“沒事,”池穢儘量平穩自己的呼吸,“我沒事。”
鎮上一行送葬隊伍返回途中,摘了白帽,脫了麻衣,挽了紅線,折了柳枝。
來時花圈並行,走時雨聲淋漓。
毛叔幾個上了點年紀的老人邊走邊喊,聲音悲愴而淒涼,“下葬遇到暴雨,天降祥瑞之兆——”
“來年必定風調雨順,事事如意——”
同行好幾個人都沒忍住哭出了聲,嗚嗚咽咽,像是受了委屈的動物。
梅雨季節,這雨一下,便是沒完沒了。
池穢和柏寂野進了房間,木門緊閉,門栓落下。
池穢緊繃了一個上午的神經終於在此刻得到完完全全的放鬆。
窗外大片大片的烏雲籠罩著整個小鎮,明明正午時分,卻莫名給人一種傍晚的錯覺。
屋裡沒有開燈,藉著昏暗的光線,池穢只能看到柏寂野近在咫尺的黑色瞳孔。
“現在怎麼辦?難道真的要我們去尋找一個死人的秘密?”柏寂野撇了撇嘴。
池穢垂著眼睫,怔怔地盯著某處出神,“太草率了……”
“什麼?”
“葬禮。”
柏寂野訝然抬眸,“你是說,陳阿雞的葬禮太過簡陋也太過迅速?”
池穢:“雖然這裡又破又窮又落後,但陳阿雞好歹是個鎮長,理應不至於的。”
“而且,今天早上你還沒回來的時候,金兔跟我提了一嘴……”
柏寂野問,“提什麼?”
池穢好似自我掙扎了一會兒,“她想盡快和我結婚。”
柏寂野倏地睜大眼睛,“她……你……你們……”
池穢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別吵。”
“反正這個鎮子上的人都怪怪的,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後面一直追著他們向前跑,所以他們只能快一點,再快一點。”
柏寂野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眼神帶著懇求的意味看著池穢。
池穢這才鬆了手,起身去開門。
“去哪兒?”
池穢頭也不回,“吃席。”
酒席是露天的,辦了三十幾桌,每桌都是素菜。
只有幾瓶白酒飲料稀稀拉拉地堆在牆角,也沒人主動去拿。
直到有個挺著大肚腩的身影,搖搖晃晃地走到牆角,一連抱走了剩下所有的白酒。
那熟悉的背影,不是劉光強還能是誰?
池穢低聲問了一句,“他怎麼也進來了?”
柏寂野應了一聲,“忘了告訴你,他就是祁影的隊友。”
池穢:“祁影隊友不是毛叔的兒子嗎?怎麼不姓毛?”
“這你就不懂了吧,動物小鎮從來不講究子女隨父姓的。”
池穢:“那他們隨母親姓?”
此時柏寂野已經落了座,“不啊,他們隨機姓。”
池穢一時語塞,但又想起陳阿雞的女兒確實不姓陳。
這麼一說,好像也不是全無道理。
雖說酒微菜薄,但來得人還挺多,該給這個鎮長的排面是一點沒少。
好在金兔忙著招待客人,抽不開身。
否則池穢真的難以想象,自己一邊吃著白席,身旁還坐著個堪比白骨精的女人,一邊輕聲細語地叫著自己“阿池”。
那畫面光是想個開頭,就足以讓他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一上午沒吃東西,池穢確實有點餓了。
但當新一盤開胃菜端上來的時候,他瞬間沒了胃口。
一隻白色的瓷碟裡,整整齊齊地碼放著淋了醬汁的黃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