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穢警惕地抬眸望過去,瞳孔裡倒映出嚴崢冥似笑非笑的臉。
他飛速思忖,毫不猶豫地躲進了右手邊的木門後面。
後背抵著牆,硌得他生疼。池穢沉默地轉了個身,異常熟練地伸手,指尖覆上牆面,只輕輕一推,牆動了。
這一舉動,就連池穢自己都怔愣住了。
這扇木門就藏匿在影影綽綽的光影之中,雖說不算隱蔽,但對於寺廟並不熟悉的人來說,絕不可能一眼就注意到它。
更何況還是在這般千鈞一髮的情急時刻。
池穢想不通,自己明明才來過這裡一次,為什麼既能發現木門,還能不由自主地背過身,去觸碰牆上的機關。
不對,身體是屬於他自己的,意識也是。池穢可以很明確地意識到,在他的潛意識裡……他對這裡非常熟悉。
難道,他以前來過這裡?
可這又不是普通的熟悉,而是那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兩者交錯在一起,以至於池穢有些恍惚,不太敢認。
池穢下意識蹙起眉,指腹在粗糙的牆面上輕輕地蹭。
順著木門極窄的縫隙,外面隱隱透來微薄的光。池穢屏住呼吸,低頭看到嚴崢冥的腳步越來越近。
他目的明確,徑直而來,也就是說,這個地方,嚴崢冥一定知道。
那為什麼他也會知道?
過去二十多年光陰,他確定自己並沒有喪失某段記憶,那麼為什麼嚴崢冥根本沒有出現在自己的回憶中?
等等,池穢陡然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興許是跳入了一個思維誤區。
這裡的背景是幾千年,甚至是幾萬年以後的世界,哪怕有系統的存在,池穢也不認為自己可以坐著時光穿梭機來到這個地方,這個時刻,並且順利地熟悉這個寺廟的一切構造,然後系統抹去了他的記憶,再送他重新回到這個副本。
太荒謬了。
從誤區裡跳出來,不再侷限於一口枯井,池穢忽然想,誰能夠保證,我還是我自己呢?
此想法還沒來得及站住腳,木門驟然震了一下,池穢知道,是門前的嚴崢冥握住了把手。
他咬咬牙,依舊熟練,彎腰鑽進牆後的密道,再把機關復原。
一切步驟都相當行雲流水,不帶任何遲疑與停頓,像是這種事情,他做過千遍萬遍。
牆的後面,是另一方天地。
沿著極長極窄的密道,朝著有光亮的地方走去,那裡又是一扇木門,鎖著的。
池穢輕車熟路地踮起腳,伸手去夠木門上方的掛畫,把它取下來,扣開畫框的背板,鑰匙就在那裡面。
他現在已經沒工夫去思考自己為什麼會憑空多出這段記憶,甚至無知無覺,只在關鍵事物赤裸裸地擺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才會毫無徵兆地顯現出來,彷彿系統突然賦予他的一種超能力似的。
也許,一切疑惑不解的東西,就藏在這扇門後。
池穢有預感。
他把鑰匙插進去,在轉動的前一秒鐘,他下意識抬起手,捂住了心臟的位置。
那兒劇烈地跳動著。
但就在不久前,嚴崢冥開槍的上一個瞬間,池穢清楚明瞭地感受到自己心口的位置悶悶地疼。
像是被難過的情緒灌滿了一整個心臟,一呼一吸,都疼痛難忍。
他為什麼難過?
不知道。
即使那是屬於池穢自己的心臟,他也不太明白。
乃至他把自己和自己心臟剝離出來,看作兩個獨立的個體,也就說,不是他在難過,而是他的心臟在難過。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勉強說得通。
如果說前者是心理上的疼痛,那麼後來,槍聲響起,耳膜差點就被震碎,他模模糊糊地看見閃著金屬光澤的銀色子彈在空氣中飛速劃過,簡直要劃破塵埃與水汽凝結而成的,幾乎不存在的屏障。
最後,他疼得站不起身,冷汗直流。
心臟倏地炸開,連同那些鼓鼓脹脹的難過情緒一起,混雜著血肉,連線著經脈。
池穢這輩子都沒有忍受過這樣的痛楚。
感覺像是死過了一回。
他緩緩把手放下,抿了下唇,正好切合著他的猶豫時間,給了他足夠的喘息與斟酌的機會。
池穢深撥出一口氣,右手握住鑰匙的一端,輕輕一擰,門開了。
那個瞬間,他像是開啟了潘多拉盒子,無數未知的、複雜的、困頓的東西,充斥在這間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