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青楓的臉上不見絲毫怒意,有的只剩縱容和淺笑。
以至於有時候祁影都差點忘了,其實他和柏寂野是同齡人。
也許是柏寂野整天沒個正行,像個幼稚鬼,而虞青楓又太過穩重,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成熟的韻味。
二者相較起來,確實很難讓人相信,虞青楓僅僅只是比柏寂野大了六個月。
祁影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利用身高優勢,強壓著虞青楓不讓他起身。
虞青楓依舊不惱,又像是被他氣笑了,但脫口而出的罵聲,不具有一丁點的攻擊性和殺傷力,“小混蛋,當初好歹也是我養的你,現在怎麼就恩將仇報了呢?”
話音剛落,似乎有道利劍直直地穿透時光之門,劃破過往與現實的界限,讓那些封塵已久的回憶鋪天蓋地地翻湧而來。
那些熟悉的、陌生的、懷念的、憎惡的,全都無一例外地隨著潮水奔流不息,捲起滔滔巨浪。
祁影在一片喧囂之中猶豫地開口,嗓音不似從前,面容也不似。
所有的一切都變了模樣,不變的,只剩下這個稱呼。
“哥……”
不對,事實上,連這個稱呼也被歲月湮滅。
那時候,祁影是福利院裡最小的孩子,不光是年齡,還有個頭。
他無姓無名,甚至被福利院院長撿到的時候,身上連個襁褓都沒有,就那麼赤裸裸地躺在雨水坑裡,哭聲卻很嘹亮。
院長把他抱回了福利院,做好了幾年後一切骯髒交易的準備。
最開始,福利院裡的老師還有點耐心去照顧他,但這個耐心從來都不會超過三天。
三天之後,他在夜裡餓得睡不著覺,放聲大哭的時候,老師一旦被他的哭聲吵醒,就使勁兒地去掐他的大腿。
嬰兒面板嫩,再加上祁影天生就白,腿上的淤青太過明顯,老師怕院長髮現,找她們麻煩,於是便換了個招數。
等到祁影哭的時候,就把他抱到門口,再把房門一關,一整個晚上,哭到他嗓子啞了,沒力氣了,就自然消停了。
試驗過好幾天晚上,她們深覺效果不錯,便把這種方法延續下去。
直到夜裡被吵得睡不著覺的虞青楓偷偷溜出宿舍,把孩子抱回去,餵給他晚上吃剩的小米粥,再抱著他輕輕的搖,哄他入睡。
第二天,老師們當然發現了。
但這些人自私得要命,本來就不在意,眼看著有人能夠替自己分擔這些苦差事,樂意極了。果斷把那些奶粉奶瓶什麼的,全都交給虞青楓。
然後,便是四年。
最開始,祁影是沒有名字的,福利院裡的老師都喊他棄嬰。但後來院裡來了領導檢查,這麼喊也不是個事兒,院長嫌麻煩,懶得取名,乾脆直接叫人祁影。
而虞青楓最開始也沒有名字,被撿到的時候,只有襁褓裡寫著一個“虞”字。
所以那個時候,祁影總愛跟在虞青楓身後,甜甜地喊他“小魚哥哥”。
他才四歲,不識字,也不知道是哪個“yu”,但結合小孩子的心理,他就下意識以為是自己平日裡熟知的“小魚”。
如今十四年過去了,錯失過彼此的那段光陰,縱使怎麼努力,也都找不回來了。
而今站在這裡,看著眼前的虞青楓,祁影沒由來地想起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他怔怔地抬起手,輕撫上自己的眼角。
還好,他沒有落淚。
祁影緩緩讓開身,撤去了遮擋在虞青楓身前的陰影,旋即後退幾步,像是被抽乾了渾身的力氣。
虞青楓沒有動,保持著原先的站姿望過來,問,“為什麼沒有改名?”
他懂事了,本應該知道,“祁影”這個名字,一點兒也不好。
聞言,祁影狼狽地扯了扯唇,似乎不敢抬頭,他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
可在開口的那一瞬,一切偽裝都碎成粉末,他還是無法剋制這些過於充盈的情緒,稍不注意,就會溢位來,甚至水漫金山。
他說:“我怕你找不到我……”
虞青楓眉心一蹙,但語氣還是溫柔的,化成了水,“祁影,抬頭,看著我。”
一整個過程,他沒有催促,沒有逼迫,也沒有動手。
只是安靜地等著,等多久都無所謂。
畢竟,他等了整整十四年,再晚一秒一分一小時一天一個月……都沒什麼關係。
他可以等祁影心甘情願,然後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