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評]不懂(1 / 1)

小說:媚公卿 作者:林家成

不懂

摺子2011

他不懂她,他終是不懂她。

縱使是庶女阿容,亦是有著無可替代的驕傲的。在那樣艱難的時間裡,在那樣惡劣的生存環境下,在那樣滅絕人性的社會中,陳容,這樣一個柔弱微有武藝的小姑子,仍是堅持著前世不可復得的尊嚴。縱使世事邪佞黑暗,縱使無力迴天、過多改變什麼,她仍是堅持著,儘管盡力適應於生存的她無意捲起滔天巨浪,無意招惹那許多人,縱使最終逃不脫的是宿命,她之所求,仍然不過是現世安穩,不過是亂世中得一微末士子,舉案齊眉,白首不相離。可是這殘忍的男人呵,令得她連這樣也不能夠。

她的驕傲,王七抑或是冉閔,都看在眼裡。或也正是為著這份柔韌與真性情,才使這兩人心中生了波瀾吧。驕傲如斯,決絕如斯,想來為著這一點堅持,棄了生命亦無不可。美豔的阿容,柔韌的阿榮,風華絕代的阿容,若是為人貴妾,則何必遠赴戰場與君共生死,何必輾轉反側憂思枕蓆?這樣的結局,縱使阿容不足夠聰慧,亦不是什麼難事。若只為著這一點富貴,則清醒如她,何必青眼於名動魏晉者如王七?擇一普通士子,或更可珍之重之,良人可待。可是陳容畢竟是女子,畢竟是“情不知其始,一往而深”,這樣的郎君,這樣的意態風流,這樣的另眼相待……而原本,縱使此心難抑,自知如她,亦可安穩一生。

雖則心懷傾慕,發乎情止乎禮的名士般相處,阿容亦是願意的。她是這樣的尊重著那個神仙一樣的男子。她是這樣的,信任和景仰著他。如果所求不可得。所願化虛影,求死而不能,那麼此生的冉閔,是比王七更好的選擇。只因關心則亂,若許了那人,只怕又是,半世癲狂。若是冉閔,或可平靜一生,哪怕面對無可避免的岑寂,阿容亦是甘願的。

可是那一次,那一次——

無知的婢子蠢然下藥,將陳容推向了那個她原本唯恐避之不及的男人。那一晚,於混沌迷亂之間的阿容,又是怎樣的甜蜜與折磨?那樣寧折不彎的阿容,那樣明豔冷絕的阿容,望著面前那男子,幾不可相信般得低泣出聲,生生恨苦——縱然她仍是認為,所歷不過一場瞭然無痕的春夢。這樣的記憶,她怎麼敢擁有,她怎麼敢!?那是徹骨的毒啊,深深浸入了骨髓,一生無解的****之毒啊!脆弱如阿容,她該如何受得起?

男人以為,女郎待自己終是不同的,他以為,女郎心悅於己,必然知曉自己以貴妾之位珍而重之的情意,男人以為,佔有了女郎的身子就能夠佳人永伴軟玉溫香……男人以為……男人以為!這該死的男人以為!!他以為那樣來自一世慘然血淚、一生伶仃苦難的堅持,那樣重於生命的信念,便是如此廉價麼?他以為自己所給、所謂甚於憐憫的貴妾之位,竟然能夠珍重到女郎願意放棄那執念麼?——是了,這樣的所求,於這潦倒亂世,亦不過是慘然執念。

男人,縱使你才名當世,縱使你有那自己尚不知深淺的情意,你還是不懂千萬亂離人中那一個她啊!你欣賞那一身傲骨,感念於那生死相隨的決然,可你又何曾真正瞭解於她?你若瞭解,不會三番兩次震動那女郎脆弱的心絃,你若瞭解,便不會以風流之意試探於她,你若瞭解,你若瞭解……你若瞭解,怎會如此輕率而又自以為珍重地佔有她?!

男人呵男人,你終是不懂,於是女郎絕世獨立那一問,回首低眉那滴淚,反手刺出那一劍,你終是愕然。而那樣驚愕的表情,在女郎心魂俱碎之後,是怎樣的當心一刺啊!你是何其殘忍,如此自以為是地傷害於她?!

那樣的不理解,那樣無聲的譴責,在城危之前若是當頭一棒,則在此時,錦被未收殘溫猶在之時,就是毀滅一般的打擊啊!你不懂得,你不懂得……

那樣可遇不可求的女子,那樣對你舉世無雙的珍重與信任,你不懂得,你不懂得……你竟該死的不懂得?!

想來一個相信愛情的女子,在尋覓的路上,總是要經歷那樣一次,徹徹底底的破碎……

陳氏阿容,落魄若此,你可還相信那想往中虛渺的幸福?

那茫茫天地之間苦苦掙扎的亂離人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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