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由幫著閱卷的人做最後的工作。
而那個人就是殷談。
殷談被提上來言辭拷問時,竟是連辯駁都沒有,直接實話實說。
“確是我所為。”
“我不知道具體還有何人,但是我先前得了訊息。說只要收到的試卷右上角有一道摺痕,左下角的卷面則會有一道木炭墨跡。”
“倒是細緻,兩手準備。”蔡知府冷笑,示意他繼續。
殷談彷彿已經放棄了掙扎,“我能接觸到的卷子數量不多,避免被人注意,我最先拿到手的就是《春秋》的卷面。”
“我本想將其替換成閱卷大人們的手底草稿,沒成想前兩日下雨,有雨絲飄進屋內,其中就有卷子被沾溼,暈染了筆跡。”
“當時雖卷面不真切了,但因著是內部錯誤,一般會進行公平評斷,至少分數得在中等以上。”
試卷乃是學子心血,根本不存在作為廢卷處理,甚至還能得到同情分。
所以他也沒想過將卷面弄髒塗花,這樣追查起來,一下子就能查到他跟前。
特別是在發現沈雋意的八股文卷面得了高分後,他這行動就愈發要注意了,至少得讓分數被打下去。
然後,他就像是找到了新思路,將那捲子放在窗邊,作出是眾人離開時未關緊窗戶,從而導致紙張被捲到窗邊,被水打溼,字跡全糊了。
最後,那張卷子被定義成了潤筆草稿,而他順順當當的替換了白卷。
“是最後那日,你來得格外的早,還替我們泡了茶水。”晏廷不解道,“殷談,雖你出身素寒,但你做事兢業認真,假以時日,自有大出息。緣何要做這樣大罪的事……”
殷談表情很沉穩,“因為錢。”
“那人給了我一千百兩銀子。”
“你就為了一千百兩,就做下這樣違背道義良心,毀你官途之事?你,你怎麼眼皮子這搬淺薄?”
見眾人一副不以為然的譴責模樣,他面無愧色,慢慢道,“我自小家貧,當年我爺不識字,叫人誆騙,家中田地都被收走抵債,我爺自覺上愧對祖宗,下對不住孩子,就自盡了。”
“我爹和我娘其實甚是勤老,早晚開墾荒地,好歹換得兩畝薄田,我爹又通打獵,好歹日子能過得下去。”
“但我自小聰穎,我爹想我爺的遺言,就供我讀書,以為如此就能改變命運。”
“讀書何其艱難,束脩炭敬冰敬,樣樣都需錢。”
“我爹為了替我攢束脩,進山打獵,叫老虎吃了。我大哥連媳婦都娶不上,日日耕種,積勞成疾……我本是不想讀書回家種田,被我娘和我哥打罵了一頓。”
有時候就是不能停,投入與產出不成正比時,少不得就會繼續投入,以圖早日看到回報。
殷談閉了閉眼,繼續道,“隨後,我姊妹更是嫁了個年歲比她大十八的,只求得一筆五十兩的豐厚嫁妝。”
“這筆錢讓我得以趕考,得了舉人名。但是我妹妹卻在生產時,一屍兩命了。”
眾人一時面面相覷,倒也沒打斷他。
“能在泉州為官,我大哥和娘自是高興。但是,前年開始,我娘得了肺癆,我哥前陣子伐木從山上滾落,摔破了頭。”
“微薄的俸祿無法治好他們,我需要錢,大筆的錢,能治好我哥和我娘,然後讓我哥娶妻生子,讓我娘安享晚年的錢!”
殷談抬起頭,眼眸裡仿似燃著火光,“一千兩對於世家出身的你們來說,用官位來換,興許是可笑的。”
“但對我來說,這是我哥和我孃的命。莫說是用官位換,用我的命換都成!”
“我不能,”他眼眶蓄著淚,哽咽道,“我不能那麼自私,再讓他們為我犧牲。”
其他幾人微微蹙眉,顯然很是不高興。
就有上回公然駁斥沈雋意卷子那位閱卷官道,“你這何意?我們世家出身如何?”
“那也是我們祖祖輩輩積世所得的,是我們幾十代人的不懈努力,才有了今日的龐大家業,庇廕子嗣。”
“你父母祖輩太過懶惰,不曾出力,才會讓你為了區區一千兩銀子屈身,連臉面風骨都不要。”
“而今你做下惡事,卻還在這裡哭嚷博同情,實是難看。”說著,他看向眾人,“所以我才說,少招這些寒門庶族,眼皮子恁淺了些。當真是為了錢,什麼都做得出來!”
“魯子頷!”晏廷喝住他,臉色嚴肅,“開祖元帝元后曾言,大晉不分朱門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