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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母親要開火做飯時才發現油鹽醬醋見了底,一面罵道自己這才出去幾天父親對家裡真是一點不上心,一面又喊陳年去打瓶醬油買包鹽回來。我立刻跟在陳年屁股後邊出了門。
&esp;&esp;元宵都過了,可街上年味不見散。彷彿那時候的日子細水長流,只要樂意,年就能慢悠悠的過上好久好久。一路上都是鞭炮皮子,淡淡硝煙味,有小孩撿起沒炸乾淨的碎屑往地上砸,又一聲驚爆。我想起炮竹放得最熱鬧那兩天,道上像下霧,我和陳年正要去執行父母下達的串親戚任務。炮響振聾發聵,雜著喧天鑼鼓,我嗆嗽著喊道:陳年,我都看不清你了!那時他的臉若隱若現,只在濃煙中露個輪廓,我倆不像走在人間,倒像是森詭異境。那麼響那麼吵,他抓牢我的手也喊道:那就抓緊點。
&esp;&esp;我認為陳年說的很有道理,如果哪一天我覺得快看不清他了,就應該把他抓得更緊點。
&esp;&esp;買好調料往回走,遇著幾位眼熟的鄰里老人坐在街口嗑著瓜子話家常,陳年便微笑問好,我有樣學樣。他們互相笑道這兄妹倆學習好又懂事,以後肯定有出息,又打趣問,年哥兒愈發一表人才了,學校裡有姑娘追沒有。我的笑僵在臉上,陳年仍維持禮貌:高中課業緊,大家心思都放學習上。我聽了卻不得勁,難道高中讀完了,他就有心思戀愛了?想質問又知道這顯得荒誕,像吃了苦瓜的啞巴。
&esp;&esp;我憋悶著頭正想快步離開,結果又聽見老人們談話的語氣神秘,讓八卦拖住了腳步。
&esp;&esp;對面那個阿公的房子搬來新租客了,你們見過沒有?
&esp;&esp;沒呢,租的什麼人啊?
&esp;&esp;獨身女人,聽講是樓鳳。
&esp;&esp;有這回事?阿公肯租把她?
&esp;&esp;人家阿公說,她年紀輕輕就做了寡婦,也怪可憐。
&esp;&esp;……
&esp;&esp;再後面我就沒能聽清了,我問陳年:樓鳳是什麼意思啊?
&esp;&esp;陳年想了想,道:應該是說她名字叫樓鳳吧。
&esp;&esp;姓樓名鳳,也有道理。可我又覺得他們話裡的口氣有種我弄不懂的異樣,腦子裡念頭一轉,忽想起在錄影廳看過的碟,驚覺出樓鳳的意思來。我看了看陳年,還是決定不同他說。
&esp;&esp;其實我也不大能肯定我的猜測。直到不久後,我見到了他們口中的寡婦。
&esp;&esp;那天放學,我路過對街阿公租出去的那間屋子。門前擺了兩盆漂亮的牡丹,兩扇磨砂玻璃窗向外推開,我有些好奇,張望了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女人。她正倚在窗邊,水蔥指間是一把剪刀,指甲上染了蔻丹,她在修花枝。頭髮顯然燙過了,時髦樣子,像烏雲,身上是件淡紫的旗袍。我想的是,她不冷嗎?還在春天。女人發現了我,於是勾起朱唇,她在對我笑。我一瞬有些恍惚。我覺得那笑裡有我說不出來的味道。她笑得好看,但不止是好看,也不是因臉上的脂粉才顯得好看。小城裡化妝的人固然少,可也不是沒見過,並非妝容漂亮的女人都有她那樣的笑容的。再過多久以後我才悟出,那種味道原來叫風情。
&esp;&esp;她是寡婦麼?我還是頭回見到這麼明媚的寡婦。發覺心跳有些快,我不敢再同她對視,匆匆回家去。
&esp;&esp;從此每天放學,我都忍不住要朝她的門前窗內看上一眼。上學是看不到的,想是她慵懶,起得也晚,門窗那會子都是閉著的。有時她在梳妝,有時她當園丁,有時她也捧著書或雜誌,屋內常有戲曲聲,我從小不大愛聽這些咿咿呀呀,可是從這個女人的窗戶裡飄出來,我竟然也覺得有些婉轉了。
&esp;&esp;還有的時候,我見到了男人。不同的男人。起初我想那或許是她的朋友,可時間越長,我越不能欺騙自己。誰會常接待那些醉醺醺不禮貌的朋友?有男人在的時候,窗戶總是關得嚴嚴實實。戲曲的聲音也變得更響。這一切都在硬生生逼我坐實關於樓鳳的理解,我始終還告訴自己,畢竟沒親眼見過的。可再路過她的門窗前,我時常會感到一種噁心。像是在遠處瞧見一大朵嬌豔欲滴的花,按捺不住湊近前,卻見到層層迭迭的蕊瓣間是黑密密的蚜蟲。日子一天天過去,我也就漠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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