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2 / 3)

小說:鴿(兄妹) 作者:裂瓷

他的固執。書堆背後,眼底血絲,頜骨鋒利,他多一年的苦辛,眾人皆知。我明白,他是箭在弦上,背水一戰。

&esp;&esp;夜自習結束,我們一道回家。我早困得不行,陳年卻還捧著筆記,借月光背誦。我老不願見陳年學成一幅愁眉肅臉,於是每日有意存下幾則軼聞,在回家路上博他一笑。然而陳年笑得敷衍,我爭不過他手上的知識,因而道,就路上這幾分鐘能耽擱您老狀元奪魁?倒是也喘口氣,換換腦子。陳年說,換了腦子呀,剛自習一直在那折騰數學,現在可不輪到接受歷史的洗禮了嘛。他語氣誠實,使我不忍再出言輕薄,只好安靜往前走。陳年忽用手肘磕了磕我,說,哥沒你靈醒,所以只能爭分奪秒,下苦功夫,這陣子難免不夠顧慮你,你放心,等今年考完我一定好好陪你。他眼尾是憔悴的青,卻簇著柔軟的笑。我回頂了一下他胳膊,說,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講那些蠢笑話?還不是怕你腦神經變成繃直的彈簧再也收不回去——好吧,等你考完一定好好陪我。

&esp;&esp;時間是一樣既慢又快的東西,陳年又要填考前志願。母親問,今年怎樣填?我搶答,必然還是航大的飛技。母親勸陳年,總還是要再填一個有備無患啊。我眉毛一撇,說,您還不懂您兒子嗎?他比別人多苦讀一年,難道就為了一張大學文憑?母親不吝賜我一枚白眼,道,就你懂你哥,都知道理想是好東西,就因為你哥多耗一年,我才不想他再弄成竹籃打水。陳年說,媽,如果我不選自己喜歡的,我會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讀書,要只是為了有碗飯吃,就不是非念大學不可了,而且我今年成績你也看在眼裡,我對自己有信心。我舉手附議,我也對哥有信心。母親雖不大讚同,她始終覺得做事要保險,理想排在吃飯後頭,但畢竟拗不過我們,還是妥協了。當然最緊要是她同陳年的老師談過,以陳年的成績,穩定發揮足以考上更好的學校,航大更是十拿九穩。

&esp;&esp;考點離家近,陳年讓父母不必從工作中抽身特地接送,自己也好平常心對待。我因為放假,自告奮勇要護送他入考場。對於趙姨這兩日的菜譜,我格外仔細,既要營養均衡,也要清淡適口,前一晚反覆替他檢查證件用品是否齊全,再叄確認鬧鐘,根據天氣預報準備好他要穿的衣物,裝好飲用水。夏季,天很早就亮,我卻醒得更早。醒來重重打了一個噴嚏,我不由悄悄問趙姨,這是否有什麼說法,算不算什麼兆頭。趙姨說,你一貫不是不愛信這些說道的麼。我說,太緊張。陳年吃早餐時又對我講,你其實不用送我,天這麼熱,家裡還有冷氣。我義不容辭道,到時候你身邊全是有人接送的考生,我才不要看你孤零零一個。

&esp;&esp;看他進考場,又等他出考場。家長之多,擁擠之甚,我很有些牴觸。在這能把人淹沒的等待裡,我遠遠瞥見陳年,跳起來揮動手臂,要他在人叢中儘早瞧見我。他望見了我,撥開人潮走來,一看他的笑,就明瞭天道酬勤,難出差錯。次日起來,我咽喉有些疼,才疑心是夜裡冷氣太足,傷了寒。味覺遲鈍,因此這天吃飯也只是草草應付。小感冒,我未放在心上,仍去送陳年。最後一場,要完美收尾。午後日光毒辣,沒多久就汗溼了衣裳,考場門前,陳年問我,嗓音不對,你感冒了?晚上房間冷氣不要太低。我手搭涼棚瞧了眼日頭,說,這麼大一煉丹爐,就是感冒也給我蒸沒了。陳年笑道,你快回去吧,記得吃藥,在家好好休息,不用來接我了。我等他進了門內,擺擺手,也轉身往回走。幾步之後,頭顱昏沉,視線模糊,我本能扶住道旁的樹,樹皮粗糙炙手,眼前卻越來越黑,身體不可控地失去平衡。意識完全泯滅以前,我聽見周遭驚呼迭起,不同顏色的布料擠到眼前,到最後,我看到陳年的衣襟。

&esp;&esp;耳邊似乎有滴答聲響,極細微,也不知為何我聽得那麼清晰。我睜開眼,發覺自己躺在一張陌生而慘白的床。護士恰好問詢完隔壁床位,見我醒了,對我說,你醒啦?剛剛你中暑了,加上感冒體虛,還有點低血糖,沒什麼事,這瓶液輸完就好了。可我仍有疑慮,正要再問問護士,忽聽見一旁人聲稔熟,循聲看竟是母親,她正站在窗邊通電話。母親語調異常焦灼,對電話那頭道,是,他是遲到了半個小時,可實在是突發的意外狀況,能不能通融通融,是他妹妹昏倒了,他沒辦法扔下她不管就那麼直接進去考試呀,李局長,您就可憐可憐孩子,讓他們放他進去把最後一場考完好嗎?您說誰忍心看見孩子十幾年寒窗苦讀全都白費啊,都是最後一個下午了……就破一次例,真的不行嗎……是,我知道是原則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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