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次出使的目的達成,接下來就到了歸途。
臨行前一夜。
燕守戰喊來李靈運喝酒。
他身上已經穿好了大明使團隨行帶來的王袍,可惜這與他的氣質格格不入。
燕守戰抱怨:“你下次見了皇帝,要記得對他諫言,請他給藩王送一套盔甲。不然,這輕飄飄的王袍穿久了,再硬的骨頭都會變軟的。”
李靈運點了點頭:“這事我可答應你。過些時日,會有人把盔甲送來。”
燕守戰短暫沉默了一瞬。
再次開口:“我這把老骨頭的時日無多,大概是沒法再等你十年了。下次再見,興許是來為我弔唁的。”
李靈運目光閃爍,最終選擇了沉默。
燕守戰本來也不指望能從他這得到答案。
畢竟,他們至今只見過兩面而已。
而且他這人不喜歡悲風傷秋。
倘若是真漢子,你就一直這麼漢子下去,別說男兒有淚不輕流,乾脆就不要流。
等死了,有的是時間讓你好好哭一頓。
只是,他燕守戰也不是真漢子,心中有放不下的人。
“李靈運,你說如果將來雲歌回來了,她會忘記我麼?”
“畢竟那小妮子打小就迷糊……”
李靈運短暫沉默,而後開口道。
“你可以留下一句話,將來我一定讓她知道。”
燕守戰想了想,很快就有了眉目。
他抬起手,在眼前擦了擦,聲音中多了幾分顫音。
“雲歌,回家吃飯了,阿孃說今晚有肉。”
李靈運背過身去:“我記下了。”
……
一個多月過後。
他們一行回到了金陵。
李靈運將一字未動的聖旨還給朱平安,後者展開之後,有些訝異。
“師兄,燕王沒有提別的要求麼。”
李靈運點了點頭:“燕王說,他想給子孫後人留一份體面。”
本來,以李靈運的性子是不會說出這話的。
可在變成李思恭走過一遭,又受過皇帝猜忌以後。
她對燕家的遭遇,也多了幾分感同身受。
朱平安聽到這話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朕既然要做這千古君王,又怎麼會容不下一個燕家。”
“師兄放心,只要燕家安守本分,我大明絕不辜負。”
聽到這話之後,李靈運的腦子像是自己有了想法。
它開始剖析朱平安的話語,其中的條條框框甚至豐富到可以畫成一張樹狀圖。
比如,他的語調,他的神態,他的動作等等,各自代表著什麼樣的情緒,然後再綜合判斷這句話要正著聽還是反著聽。
這都是李思恭當年調教小皇帝和朝臣的經驗之談,甚至已經強化成了一種本能。
可這不是李靈運需要的。
這種時候,李靈運是真想把李思恭從他的記憶裡趕出去。
因為他早就習慣了經常糊塗。
突然間一點就透,反而會很疲憊。
因為真的不懂和裝出來的不懂,也許可以騙過別人,但絕對騙不過自己。
李靈運覺得自己不適合呆在金陵了。
至少,在他知道如何要權衡“李靈運”和“李思恭”之前,自己最好一直待在外面。
他實在見不得,這種一戳就破的虛與委蛇。
朱平安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看穿了。
只是,他如今再面對師兄,突然有種壓力倍增的感覺。
這就像是,幾十個丞相蘇遲同時站在他面前。
彷彿只要看著那雙眼睛,身為皇帝的朱平安就會感到頭疼。
“師兄這是修煉成精了麼……”
他心裡正嘀咕著,突然聽到李靈運說話。
“平安,我打算到西南去住一陣子。”
朱平安聽到這話愣了一下。
畢竟,打從他登基以來,這是師兄第一次這麼喊“自己”。
其他的時候,李靈運要麼叫“陛下”,要麼直接省去稱呼。
朱平安也並不在意。
畢竟,他打心底是不希望對師兄立規矩的。
如今聽到這久違的稱呼,朱平安竟還感到親切。
可在親切之後。
身為帝王的直覺又告訴他。
師兄好像發生了某種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