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道石破天驚的尖叫,衝破深夜的靜謐。
江秋兒腳步凌亂,踩著蕪雜的乾枯樹葉和亂石頭,跌跌撞撞,一路逃行。月朗星稀,人影伶仃,狂風席捲樹蔭,簌簌作響漫漫長夜,無休止地折磨她不敢停歇的腳步。
她喘著粗氣,來到一座破敗的寺廟。
寺廟枯草叢生,蜘蛛網攀爬歪斜的牌匾。
她焦急地闖入,灰土撲面而來,忍不住彎腰咳嗽。臉頰緋紅,一綹青絲黏糊鬢角。
月色鑽入蒼涼的寺廟,漏出斜斜的銀色,她沒強忍不適應走了幾步。
“嘎吱——”的聲音,嚇得她跳了起來,灰撲撲灰鼠的老鼠匍匐在地面,從身側快速溜走。
“啊啊……”她驚恐地往後退,恰逢此時,聽到寺廟外傳來腳步聲。
江秋兒恐懼地環顧四周,想也不想地鑽入供奉佛祖下的方桌下,骯髒破敗的麻布遮住她瘦弱的身形,也不知外頭的人是誰,遲遲沒有聲響。
但她不敢聲張,捂著唇,雙目流露驚恐,瑟縮在一角,淚珠從眼尾流下,身子不斷顫抖。
不多時,寺廟外的窸窣聲漸漸離去,隱約間,風中終於傳來粗獷的男人們的交談,“聽說長京失守,雍州的大司馬舉兵闖入長京……天子竟被胡人斬殺……”
男人的話漸行漸遠,江秋兒聽不懂他們的對話。
少頃,萬籟俱寂,她這才終於鬆口氣,遙想今日發生種種,不免發出悲聲,在深夜裡,猶如割掉半截舌頭的嬰兒,滲人、嘶啞。
江秋兒悲從心來,不禁回想往事,從小她就被父母賣進金玉樓。
金玉樓裡與勾欄瓦舍的煙花之地皆不同。
一律在金玉樓裡的小娘子,皆由金姑姑花費金銀養大,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容貌出挑,一到及笄,便會送給達官貴人亦或門閥世家做妾。
金姑姑年過半百,金玉樓上上下下的人都要聽她的。
她前幾日正及笄,金姑姑便喜笑顏開,攜她去見人,說是見了此人,可保一生衣食無憂。
江秋兒隨後見到一名絡腮鬍子的中年男人。
那名中年男子上下打量她,眼底流露滿意,又想看她掌心紋路,說是看掌心卦象。
她雖困惑,看了金姑姑唇角噙的笑意,仍是將手遞過去。
中年男人瞟了一眼,見她手腕處有一枚牙印,目光有所停留,江秋兒以為他不滿意,怕他是名門望族,規矩繁多。
萬幸,男人收回目光,滿意地對金姑姑一笑。
之後,金嬤嬤說那人是長京裡赫赫有名的徐氏家族的管家。徐氏可是長京裡的望門大族。
正好徐家氏府中的小少爺生病需女子沖喜,而江秋兒的八字吻合,那邊派人來一眼。
江秋兒從小就受金姑姑的教誨,知道自己將來是要嫁給世家門閥當妾,自是歡喜地應允下去。
誰知,在她要嫁人的當日,長京失守,胡人和流寇都入長京,甚至闖入了金玉樓。
“啊啊——”
歹人們凶神惡煞,不由分說闖入,江秋兒從窗欞覷見這一幕,驚惶失措,到處躲藏。
萬幸她對金玉樓上上下下熟悉,記得金姑姑的廂房有間暗房,平日裡是藏匿金銀珠寶的地方。幼時被她無意撞見,如今卻成了她的躲命之地。
江秋兒動作熟稔,撬開了暗房的鎖,躲了進去,恰在此時,金姑姑也逃過來。她透過暗房的孔洞,親眼看到金姑姑急匆匆往這邊暗房跑。
她心跳不止,正想開門讓金姑姑躲進來。
一道道不合時宜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舉止。
之前還對她諄諄教誨的金姑姑,“秋兒,以後你嫁入徐家,享受榮華富貴,姑姑先恭喜你。”
轉眼間,金姑姑死不瞑目,血流了滿地,那群人抽出利器,搜刮金姑姑身上的金銀珠寶,又將廂房內的值錢物件洗劫一空,眼看他們往自己這邊走。
江秋兒膽戰心驚,眼中含著淚,不敢妄動,生怕被人發覺,在他們朝這邊越走越近,胸腔裡的鼓動愈發明顯。
一下,又一下。
倏然,門外傳來男人的吼叫,“弟兄們,走水了,快走!”
此番一出,在廂房四處搜刮的流寇們轉身,急匆匆退出廂房。
他們走後,江秋兒趁著混亂逃走。
她強忍悲痛,不敢望向地上殘肢斷臂和死人,哪怕她都幾乎要嘔吐,知道死的人都是她認識的,甚至還有幾個生前與她交好,如今卻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