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菽到公廚的時候將將卯時末,換算過來還不到七點,公廚的人竟然已經到了個大概。
除了陳大廚,另一位王大廚也到了,正帶著兩名雜役在院子裡收拾送來的雞,只有昨天在姜菽旁邊煮牢飯的那位仁兄不見蹤影——陳大廚昨天安排他做了暮食的班,今天就沒叫人早來,正常點卯時過來就行。
雞販子送來的雞都是殺好褪過一遍毛的,王大廚應該是擔心雞販子處理得不乾淨,怕有個什麼唐突了上官們,帶著人又拿鑷子又拿剪刀的,在院中仔細處理第二遍。
見姜菽過來,陳大廚端了口大盆出來,招呼他來一塊處理豬油。
“按你說的,我跟趙管事一早去挑了不少好豬板油,就是這清理剃膜著實麻煩,指望我一個人怕是得做到晌午去了。”
做金線油塔要用到豬板油泥,姜菽昨日和陳大廚說起時,提到豬板油不僅可以拿來做金線油塔,若有餘的煉成豬油,也可拿來在炒菜做麵點時提香,剩出來的油渣做油渣拌飯、油渣包子、脆哨粉面等等都很合適。
本朝人嫌豬低賤骯髒,平民百姓會吃,高官顯貴少有,但豬這麼好的食材姜菽可不想放棄,豬肉既能剁肉餡,做各色包子餃子釀肉,也能切絲切片切塊,做種種炒肉炙肉燉肉,排骨能拿來煲湯紅燒酥炸,內臟肥腸也能做各種滷味,就是豬皮,都能做軟糯勁道的炙豬皮和彈牙爽口的豬皮凍。
想到熱乎鮮騰的殺豬菜,五花晶瑩的東坡肉,酸甜酥脆的糖醋里脊,醬香掛汁的紅燒排骨,肥腴香異的椒溜肥腸,過年必吃的梅菜扣肉荷葉餅……姜菽決不允許大唐人民錯過豬這麼好的寶藏!就先從看不出來的豬油開始!讓豬肉重回大唐餐桌!
姜菽上前一看,陳大廚挑來的豬板油確實不錯,油脂雪白油亮、筋膜粉紅潤滑,看著很是新鮮板正。只是豬板油雖好,清理起來的確是個麻煩事,姜菽拿來小刀和水桶,袖子一挽,加入了處理的大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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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灶間的利落老手,等到辰時中,最後那名牢飯兄也過來點卯時,三人的進展便越發迅速,很快就將板油處理乾淨,接著該揉麵的揉麵,該剁泥的剁泥,也算有條不紊。
等面劑一醒的空檔,姜菽好奇地出去看了眼外面的王大廚,他們已將要用的雞都處理乾淨,正在往雞皮上刷麥芽糖水。
刷好糖水的雞稍微靜置後,直接投入一旁的大油鍋,油鍋沸騰不止,喧騰的水汽不斷地從鍋中湧出來,煙囪一樣咕嘟嘟往天上飄去,院子裡充斥著肉和糖被油炸後的焦香。
難怪這事不能在屋裡做,姜菽嘖嘖稱奇,萬一一個操作不當,讓油撲到灶膛裡,半邊廚房都得被燒了。
經過油炸,糖漿焦化,給雞身上了層漂亮的焦糖色,撈出來的雞個個圓鼓鼓金燦燦,被規規整整地碼在幾口大空盆裡,看著就讓人舒坦。
正巧這時陳大廚出來洗手,發現姜菽在看王大廚他們忙活,小聲道:“老王頭最是古板,他要是對你說什麼不好聽的,你就當他在放屁。”
啊?沉浸看做飯的姜菽納悶,他就是個小雜役,還是被預設歸在陳大廚手下的,王大廚能挑他什麼刺?
姜菽很快知道了答案。
蒸上第一鍋金線油塔後,姜菽去院中抱冬瓜來煮冬瓜湯,碰巧這時王大廚他們熬好了滷湯,兩名雜役正依次往裡放雞進行滷製,站在鍋邊監工的王大廚見姜菽出來,忽然開口叫他過去。
“你來瞧瞧我這雞做得如何。”和膀大腰圓四肢健壯的陳大廚不同,王大廚普通身材,甚至有些清瘦,不像廚子像個夫子,還是那種高傲嚴厲,會打學生手板的夫子。
姜菽不明所以,但還是如實給了評價:“色澤好,氣味佳,儘管還未切實嚐到滋味,從滷湯的顏色和香氣來看,肯定也是極佳。”
陳大廚說,王大廚是靠一手祖傳的燒雞滷肉功夫進的公廚,雖然普通菜色做得差強人意,但偶爾幫上官們燒個獵來的飛雁天鵝,還是很受歡迎的。
就姜菽在旁邊看這一會兒,也是能瞧出王大廚在燒滷一事上頗有心得的。
王大廚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沒頭沒尾地蹦出一句:“雖然老夫燒雞的本事冠絕長安,但這也改變不了雞肉廉價,難登大雅之堂的事實。有些東西註定低劣,不要妄想著去上官面前礙眼。”
姜菽冷不丁地被說了個劈頭蓋臉,很快琢磨過味來,正要開口反駁,沒想到陳大廚先拎著擀麵杖從廚房衝了出來,護雞崽一樣把姜菽摁在自己身後,對王大廚斥道:“你自輕自賤不求上進是你的事,少出來噁心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