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朝著商羽城外疾行,街上人語喧囂,熱鬧非凡。
車廂內光線昏暗,雲若將小桌上的燭臺點燃,映照出方寸之地。
喧鬧聲之間,隱有一道同頻的馬蹄聲如影隨形。
輕紗帷幔被纖纖玉指輕輕挑起,秦予的目光透過窗戶,看向街市。
人們或坐或立,或笑或怒,或忙碌或閒散。
一排排長明花燈之下,映照出眾生百態。
那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好似在這一刻突然變得全部熟悉起來。
這是她生活了二十一年的地方,每一條小巷,每一片磚瓦,彷彿都融進了記憶裡。
她微微探頭往後看,這動作引起了教習嬤嬤的注意,被輕聲勸阻:“秦良娣,此舉不合規矩。”
身為太子良娣,不宜拋頭露面。
可於商羽的眾百姓而言,她只是秦將軍府的小姐秦予,一個自會騎馬開始,便策馬長街的女子。
秦予置若罔聞,目光徇著噠噠的馬蹄聲而去。
高大健碩的青驄馬跟在馬車旁,始終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步成驍高坐馬上,脊背挺立如松,雄姿英發,英朗的面龐之上,卻是一片愁雲慘淡之色。
柔黃的燈光投射在偉岸的身軀之上,更添了幾分慼慼。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步成驍出不了商羽。
馬車駛出商羽城門那一刻,青驄馬跟著行出好長一段距離,他才後知後覺地勒馬。
她將他眼中的悲切不捨看得分明,他亦將她眼中的無奈淡然看得真切。
相顧無言,只餘訣別。
垂垂夜色下,一人一馬逐漸變得朦朧模糊,徹底看不清。
秦予收回視線,放下帷幔,不動聲色抬手擦拭掉眼角的淚珠,佯裝無事,沉默不語。
教習嬤嬤神色動容,主動為秦予倒了杯茶遞過去:“身為女子,都有這麼一遭,秦良娣切勿太過傷懷。”
她伸手接了茶,淡淡道:“謝過嬤嬤。”
馬車一路入了京都,直抵宮廷。
喜慶的紅燈籠自東宮外的冗長宮道,一路蔓延至高大巍峨的宮殿。
宮道上站滿了迎接的侍衛宮婢。
教習嬤嬤與雲若先後下車,秦予端著姿態,扶著雲若的手緩緩下車。
“旅途奔波,秦良娣今夜便宿在東宮偏殿中休息一晚,明日再舉行合巹大禮。”
“婚禮事宜自有宮婢操持,奴婢這就回皇后寢宮,同娘娘交差了。”
秦予恭謹行半禮:“嬤嬤慢走。”
按照以往禮節,素來沒有未過門便入住夫家的先例,她在京中沒有落腳處,只能如此。
東宮中的掌事宮女引領著秦予進入殿內,偌大的宮殿張燈結綵,目之所及貼滿了大大的剪紙雙喜。
主殿內燈火通明,宮女奴才站了一排排,明淨的窗紙之上映出一男一女兩個人影。
二人應是坐於矮榻之上,埋首似在低語,姿態親密,氣氛和諧。
女子忽而掩唇輕咳,男子連忙伸手為其輕輕拍背,遞上茶盞。
秦予無知無覺觀望許久,身邊的掌事宮女主動開口道:“稟秦良娣,主殿之內正是太子與太子妃。”
東宮之中,主殿之內,除了他二人,也不會有其他人。
她只是覺得此情此景甚為熟悉,有些感懷罷了。
步成叡與秦予並未舉行成婚儀式,是以此時他既不必對她假意相迎,她亦不必前往見禮問安。
可待過了今晚,明日又該如何呢。
雲若瞧著秦予臉上的落寞失意,心照不宣地攙著她的手,低聲提醒:“秦良娣,走吧。”
她不動聲色回神,抬腳跟著掌事宮女往偏殿走。
幾日車馬勞頓,宮女備好熱水,侍奉秦予沐浴。
秦予遣退了眾人,唯留下雲若貼身伺候。
原以為這一夜會默默不得眠,可她身心俱疲,竟也睡得十分安穩。
翌日清晨,雲若伺候好秦予洗漱,掌事宮女便帶著一眾小宮女入門裝扮換衣。
梳妝打扮的工序實在繁瑣,宮女們動作嫻熟利落,倒也沒叫她太過受累。
雲若瞧著銅鏡中的秦予,靡顏膩理,風鬟霧鬢,精美莊重的鳳冠霞帔加身,猶如從畫中走出的謫仙。
她從未見過小姐如此美貌的一面,簡直和平時颯爽婉麗的她判若兩人。
如此仙姿玉貌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