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蕭淙之離開已經過了兩個月多月,妙法觀後山的院子裡,桃杏不僅開過,還敗了。
曾經高高壘起的柴火堆也已經見底,唯有他炒的茶葉,還餘留著沒有喝完。
青風道長依舊隔日來照看一次,劉公公讓人送來的用度,在這裡從沒剋扣過。青風昨日見她院中柴火快燒盡了,便提議要送一些來。
元綺並不說原因,只是堅持不肯。
這一日是院中柴火燒盡的最後一天,她起了大早,天矇矇亮,她與荔雲一起為子湛熬了清粥。剩下最後幾根木柴,她收起來,放回原位不準備再用,眼神黯然,對荔雲說道:“請青風師兄添一些吧。”
荔雲立即說道:“夫人不必操心這些,我去辦就行了,這柴不是還留了兩根嘛,那就是沒燒完,何況天有不測風雲,誰也沒辦法掐得那麼準時,說不準明天,大人就回來了。”
元綺扯了扯嘴角,有些失神,卻還是道:“無妨,即便院中的燒盡了,這山上的,也永不會燒盡。”
他說過,柴火燒盡,就會回來,無論如何也要等到最後一刻。可即便柴火燒盡她還是會等下去,等到茶葉耗盡,山花開盡,直至子湛長大……
荔雲明白她的心思,從前沒有指望過,可見了面,許了諾,期望落空,反而更傷人,她寬慰道:“既如此,咱們就該過好眼前的日子,粥再悶一悶,今日讓小少爺睡個懶覺吧。”
主僕二人於是坐在院中,泡了一壺茶,慢慢飲,閒聊起來。
元綺望著天際處,已經泛青,日頭估計就快要升起,她想起在錫林看的日出,忽然深感宿命的沉重,回望過往,無一處可改,每個人都已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可人就是如此,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從前不可更改,那便為將來搏一搏。
“荔雲,如今的觀主是真正有大智慧的高人,我們初到這裡,他肯收我為徒,還肯放我出去祭拜葛老,若此次我出不去,我會去求他,放你走。”
“夫人怎麼又說這話,我走了小少爺怎麼辦?”
她收神認真看她:“我要你帶他一起走。”
子湛取名蕭擎宇,擎天寰宇,天地廣闊,便是要他自由翱翔在天穹之下。
她早就有送走子湛的心思了,從前是子湛還小,她捨不得,可如今,燒盡的柴火彷彿在訴說一個現實,那就是她也許永遠也出不去了,但子湛不能與她一起困死在這裡,他還有大好的人生要去過。
“夫人……”
荔雲剛想說些什麼,小院外忽然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隨即便傳來青風急切敲門的聲音:“青陽師妹,荔雲姑娘,你們醒了嗎?”
荔雲與元綺對看一眼,立即警惕起來,下一刻荔雲應聲,“在呢。有什麼事嗎?”
青陽遲疑了一會兒,說道:“先開門吧。”
元綺立即起身回屋去照看子湛,荔雲則去開門。
這些年來,生下子湛的那個雪天一直是她的噩夢。她時常夜裡驚醒,夢見子湛不見了,任憑她將這個世界都翻找一遍,都找不到他,夢裡天地傾塌,萬物失色,失去孩子的母親,等同於丟了性命。
因此每每有風吹草動,她必定是第一時間護住子湛的。
此時子湛正在睡夢之中,被元綺吵醒,看窗外有些光亮卻還是灰濛濛的,揉著眼睛問:“孃親,怎麼了?”
外頭荔雲捏住門閂,似有千斤重。遲疑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啟。
門縫之中,率先出現的,是青風的臉,而他左右兩側,分別站著,蕭淙之與元穆!
荔雲當即愣住,還以為天沒亮花了眼,用力眨眨眼,元穆正看過來:“荔雲,是我!”
“大郎君!?”她驚撥出口,“真的是你。”
再看蕭淙之與他們身後的人馬,她喜極而泣:“你們,終於來接夫人了。”
元穆急切跨進院子:“阿綺人呢?先讓我進去看她。”
“在屋裡。”荔雲想要回頭大喊,可是又見這二位天沒亮到來,生怕他們是偷摸來接人,不敢高聲了,急急奔回屋裡,“夫人,你看誰來了。”
元綺已經聽到了動靜,牽著子湛的手緩緩往外走。
只見門口掀過藏青色的衣角,一隻男人的腿邁了進來,再向上看,便是記憶中清風朗月般的兄長。
“阿綺!”元穆定住,喊了她。
她立在原地如同做夢一般,倒是子湛,見到元穆身後的蕭淙之,笑著喊道:“爹爹。”一下撲進了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