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外頭有了動靜,元綺透過窗紗隱約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佩刀大步走進院子裡,韓衝迎上去:“老大。”
二人影子交疊,不知說了些什麼,那人影定在原地,也看不清神色,彷彿朝屋內看了過來。元綺正要動身,那人卻轉身,折回去了。
“大人怎麼不進來?”荔雲問。
元綺聲音帶了幾分落寞:“或許有事吧。”
荔雲瞧著她纏著繃帶的左手,憤恨道:“夫人平白受了這樣大的傷害,縱然那人是大人的表姐,也不要偏私了才好!”
雖然顧庭芳與蕭淙之爭執不斷,但元綺知道,那是他唯一的血親,在他心中是有份量的。
於是元綺對荔雲吩咐了其他事情:“安靜被阿蒙多帶去關外買馬,裝作是我的模樣,受了傷,好在救下來了,如今在葛老的醫廬中,你尋個時間去看看她,若是傷養好了,送她去揚州吧。記得,多給她一些銀兩傍身。”
荔雲應下:“這回多虧了安靜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夫人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的。只是不如就將人留下,下次再有這樣的情況正好用上。”
元綺微微思索,仍然道:“送她去揚州吧,或是讓她自己選一個。”
這日軍中無人,三位主將都在大都督府中,醫師們被撤走,拉扯了幾番都沒有人能出面緩和。
反倒是大都督府中,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顧庭芳此刻又回到了家祠之中,焚了香,香菸嫋嫋,而她靜默叩拜。
不一會,家祠的門被用力推開,她頭也沒回,對進來的人道:“我想來想去,還是在這裡見你最合適。”
蕭淙之進了門,反手關上。那柄斬馬刀被他提在左手,尚未出鞘。
顧庭芳微微回身,瞥見經幡後斬馬刀的刀鞘,冷聲諷刺道:“你從來不進祠堂,今日居然還帶了刀,怎麼?連我也想一塊殺了嗎?”
蕭淙之走到滿牆的牌位前,沒有下跪,無聲凝視了一會,開口道:“表姐,你我是這世上唯一的血親,我不想與你反目。對阿蒙多的處置,我另有打算,我們的仇,我不會忘記。”
“好啊,那你當著他們的面說說,你有什麼打算?”
“此時不是開戰的時候。”
顧庭芳倏然站起:“好,那你說,什麼時候?”
蕭淙之皺著眉,強壓著火氣,仍然耐心勸她:“表姐,報仇需徐徐圖之,我放他,留待日後,你身為副將,難道連欲擒故縱的道理都不明白嗎?”
“欲擒故縱?我們死了多少人才等來這個機會捉住他?你輕飄飄一句話,那些人都白死了嗎?你走進軍營問問,有多少人,磨好了刀準備活剮了他!”
蕭淙之下頜緊繃,顯然在極力控制:“軍心浮動,你身為副將,要做的就是服從軍令,安撫人心,而不是聽之任之,甚至煽動下屬抗命!”
但顧庭芳顯然一句都聽不進去:“你當他們為什麼當兵?家人都死絕了,他們只想一件事,那就是報仇!只要手刃仇人,他們才不管你將來如何,即便搭進去這條命,也值了!”
蕭淙之變了臉色:“下面人這麼想也就算了,這話不是你該說。身居此位,就不能只圖自己痛快雪恨!”
“我只圖自己痛快?那你呢?高門嫡女,江南首富,溫香軟玉在懷,究竟是誰快活?”
“元家兩代人,出錢出力,即便你對我不滿,也不該對她動手!她是無辜的!”
顧庭芳冷沉低笑,那聲音彷彿是喉嚨底擠出來的:“哈哈哈哈,說出真心話了吧。她無辜?從她嫁給你那一刻起,她就不無辜了!她想清清白白地來,像仙女一樣,俯瞰憐憫我們,做夢!你如果忘了滅族之痛,那我就刻在她身上,你每次看見她,都必須想起來!”
二人你來我往,分毫不讓,卻誰都說服不了誰。蕭淙之脖子上手上青筋暴起,斬馬刀提起但又生生壓下。
顧庭芳看在眼裡:“怎麼?想拔刀?”她舉起手中的匕首,在他眼前晃:“這把就是當年我用來自殘的刀,也是今日在她身上刻字的刀。你想殺我,用這把豈不是更趁手。”
簫淙之忍無可忍,提起斬馬刀,用刀鞘橫掃過去,錘過她的腦袋,人一個踉蹌往後退了好幾步。
顧庭芳也是從小跟著父兄在軍營之中長大,身手並不弱,當即握緊匕首來擋!
蕭淙之掄起斬馬刀,刀鞘便將她的匕首震飛!他一出手就用了狠勁,將人打倒在地,一下下抽著後背,顧庭芳悶聲挨著,嘴角已然滲出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