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燒了整整一夜,蕭淙之不許人滅火,下人們只好提著水,將火勢控制在柴房周圍。而蕭淙之就這麼站著,看了 一夜。元綺在身邊,只覺得他筆直的腰桿上,揹負的東西更加沉重了——他最終選擇成全了顧庭芳,而顧家從此絕後,世間一切未了結,此後都由他獨自揹負……
她看著他映著火光的眼眸越來越冷,卻不知如何才能讓他好過,只能與他並肩而立,十指相扣,握住了他的手。
此後種種磨難與仇怨,他都不是一個人面對。
天邊逐漸泛青時,柴房已經成了一片焦土,火勢已有示弱的趨勢,此時一個高大的寸頭男人走到廢墟面前,盤腿而坐,雙手合十,頌起了《地藏菩薩本願經》:
……心不住於身,身亦不住心。而能作佛事,自在未曾有……
自在未曾有……
元綺沒有見過寂空和尚,更不知他為了尚陽竟然真的還俗,跟隨蕭淙之一起來到了昱州。
但此刻她也跟隨著他的誦讀,低語默唸著。
她吃過顧庭芳的虧,但她沒恨過她,她始終是蕭淙之的親人。
何況,在知道一切以後,同為女子,她只盼她能獲解脫。
天亮時,炭火還帶著餘溫。
蕭淙之鬆開了元綺的手,獨自走進廢墟之中尋找。寂空緊隨其後,撥開焦木,露出與棺材抱在一起碳化的一些屍身痕跡,已經分不清究竟是顧庭芳還是姜洹。
有幾塊還沒有燒盡,蕭淙之隨手拾起一節半焦的木頭,面無表情地將其敲碎,而後捧起。
寂空手中拿著一個陶罐,接住了骨灰。
元綺就這麼靜靜地瞧著,也想過進去幫忙,與其說是幫忙,不如說也想為亡者出一份力,但她才邁動了一步,蕭淙之明明沒抬頭,卻好像耳後長了眼睛一般,冷聲制止:“別過來。”
等到收拾結束,寂空封了壇,單手唸了佛號:“阿彌陀佛,侯爺,二位將軍的後事……”
蕭淙之已經走出廢墟,留下一句:“送去鄲州老宅。”
於是當天,送葬隊伍就開拔去了鄲州。蕭淙之再沒多說一句,只是日夜兼程,最終將姜洹與顧庭芳合葬在顧家祖墳之中,又在鄲州的大都督府祠堂之中立了牌位。
顧庭芳的死訊很快傳遍了北方,顧家曾經的舊部與共過患難的舊友,都趕來弔唁,不僅為顧庭芳,更為了祭奠整個顧家。這是蕭淙之給整個顧家所辦的葬禮!
葬禮上無人披麻戴孝,無人哭號送喪,在場的唯有蕭淙之與元綺穿著白衣喪服,人們的臉上更多的是唏噓,是悵然——顧竟清一代名將,傳奇一生,子孫家族最後竟是這樣收場。
這些人祭拜後沒有逗留寒暄,而是單獨向蕭淙之拜別。
他們離開後不久,各地就掀起了一波接一波的清剿,蕭淙之沒有下令,但所有人都明白該怎麼做,一旦抓到潛伏流竄的外族士兵,尤其是來到北方的西南蠻夷,格殺勿論!
秦又天也去了,他少見的一身常服,面色沉重的祭拜,在場的官員們都看蕭淙之的臉色行事,他也就此默許,甚至一切軍隊調動,也全權由蕭淙之說了算。
秦又天離開時,蕭淙之送他到門外,二人站定。
秦又天那張硬漢的臉上難得露出傷感神色,反觀蕭淙之,不僅沒有傷痛,反而冷靜地可怕。
“侯爺,我不管顧家在北方地位如何,顧庭芳是我的副都督,姜洹是我手下的將軍,我們一起打過仗,殺過敵,那就是共過生死的兄弟。報仇,算我一份!”
他是先帝的人,如今的皇帝將他調到北方,說白了也有一層防他的意思。如今的秦又天說起這些話,已經沒有立場壓力了,唯有真性情。
蕭淙之沒有理會,漠然轉身,冷語一句:“我記下了。”
秦又天目送他緩緩走進靈堂,他雖然與蕭淙之相處不多,但也已經感受到他平靜冷漠的外表下潛藏的殺意,當年他聽說過蕭淙之火燒蒼州之事,面對滅門的仇敵,他最終還是忍耐住了屠城殺降的衝動,那一刻,秦又天對他是敬佩的。
但若是換成此刻的蕭淙之,恐怕不會停手了。
葬禮只辦了三日,這三日蕭淙之話極少,吃睡都在靈堂。
等到葬禮結束,夜裡元綺在房裡給他準備了一桶熱湯,她親自替他擦身體。這幾日他們之間交流也是極少,元綺張羅著場面上的事情,每次見他,與他說話,他也是簡單應一聲。
她伸手去替他寬衣,脫下喪服,他卻退了一步:“不用管我,你去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