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之夜,煙火照亮山外山。
揚州來信,榆信與孟秋然的婚期定在十月中旬。
信沒有送到武定侯府上,而是如流接了,送去西市的酒肆樓上。
元綺向來會挑地方,此處高樓,既可見盛世繁華,煙火綻放,又不被人打擾。
不過話說回來,誰也不會想到,本該在宮中受封的武定侯,此時竟在民間喝酒觀花。
元綺今日特意打扮過,軟袖柔裙,凜珠金釧,不像是王公之家,卻也富貴無極。
她包下了酒樓的三層,唯有自己與蕭淙之。
桌上滿滿一桌荷花宴,這一頓她坐莊請客,酒也是清熱去火的蓮子釀,對蕭淙之來說清淡了些。
但他以為她向來喜歡南方的風味,從不會掃她的興,酒不夠烈,但是她夠。
他多飲了,臉上掛著笑,看看窗外景色,又看看她,目光流轉,雖不言語,卻是無盡蜜意。
元綺掃了眼樓下鬧市,目光落在花燈販子處:“子湛去哥哥那裡住了一段日子,變了個人似的,今日問我討了銀錢,說要親自選禮物,送物給舅舅舅母,還有元豐哥哥。”
蕭淙之的目光也聚到正在選花燈的子湛身上,想起剛接他們離開妙法觀時的情景,也感嘆:“長穆用心了。”
“是呀,多虧了哥哥。”這話一語雙關,蕭淙之當然懂。
多虧了元穆,他們才有選擇。
他抬頭望向宮中方向,燈火鼎盛,封賞應該已經開始:“他是做兄長的,多多麻煩也無妨,反正他這人老氣橫秋,愛擔責任,往後,我們的下半生,也都託付給他吧。”
元綺撲哧一笑:“你這話有點無賴了。”
蕭淙之卻飲盡一杯,鬆弛地靠在軟靠上笑著說:“我往後一文不名,自然是隻能靠這位人中龍鳳的大舅哥。這是實話,哪裡無賴?”
元綺想起他的決定——從西南迴來後,天下再無大亂,唯有兵馬安置亟待解決。
他在皇帝煩惱之際,呈上了天下軍事排布策,自請辭去官身,又將北方軍布一切為二,更推了秦又天擔任天下兵馬大元帥。
“你……會後悔嗎?” 元綺認真問他,眼中有心疼與惋惜。
“後悔什麼?”他卻好像有些醉了。
“這天下,說是你打下來的,也不為過。還有,北方……”
“呵……”他笑著呵出一口酒氣,目光遙望黑夜中不可視的茫茫遠方,“這天下從來都不是誰的私物,是老百姓的。人生而有為,平平碌碌是一生,金戈鐵馬也是一生,為人子盡孝,為人臣盡忠,為人夫妻父母,關愛扶持一生,各盡其責,並無高低貴賤。我不過如這煙花一般,替天下人短暫照亮了前路,職責已盡,往後萬古長夜,自有後來人掌燈。”
元綺聞言目光沉沉,心中有痛惜,但更多的是欽佩與動容。
他收回目光,坐正朝她傾身,面上是微醺的,眼神中卻無比真摯:“元綺,往後我這一生,只為你和子湛。”
煙火綻放,照亮他峰巒俊秀的側臉。
這一年的煙花,她終於是與他一起看了。
此時店家端上了茶具與一隻長條木盒,元綺親自煮水烹茶。
茶葉是揚州茶園當年的龍井,她特意冰窖貯藏等他回來,她說過,要與他一同喝的。
蕭淙之只聞香便知道是什麼,嘴角揚起,快意地靠在榻上,欣賞著她輕袖挽起,玉臂纖柔,水沸騰騰,將乾枯的帶著寒意的茶葉重新溫暖,飽滿……
就像她來到他的世界……
元綺親自起身,端了茶碗到他面前。放下,又轉身開啟那盒子,是一支用紅綢繫著卷軸的待放荷苞。
那年的夏月宴,元綺沒有收到任何人送的定情荷苞,卻不知道那一夜實則是她與他的定親之夜。
蕭淙之接過荷花,開啟卷軸。
“是婚書。”她笑著說,“陛下既然同意自行擇日成婚,不如就今日?”
蕭淙之卻眉頭微蹙,覺得太過草率。
她卻笑著說:“聘禮我回京的時候你就給過了,我不需要任何人見證,在我心裡,從未與你和離過。”她俯身靠近他,鼻息相纏,四目相對,“蕭淙之,往後我這一生,也只為你,和子湛。”
一吻落下,煙火盛放。
這一夜後,上京新貴萌發,舊族蓄力,天下勢力再度洗牌。
蕭淙之連武定侯之位都辭去,但皇帝卻保留了他的爵位與上京的宅邸,以征戰勞苦為由,放他去雲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