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又沒有疫苗與抗生素。跟羅什說了我的擔憂,他讓我不要害怕。春秋才是瘟疫傳染的季節,現在是冬日,而且如此嚴寒,不會傳染。等熬過冬後,開春了我們再想別的辦法。即便如此,我還是帶著女人們將能洗的衣物都洗了一遍,能擦乾淨的地方都清理一次。
現在不讓出城,我們無法去城外撿柴,只有庫房裡的剩餘柴火支撐著。為了省柴,我們只在做飯時才生火。雖然那麼多人擠在一處,還是無法讓屋裡多一絲暖意。庫房裡還有十幾袋糧食,我讓呼延平帶著慕容家住在裡面。呼延平明白我的意思,每天揣著庫房鑰匙,走開一步便會鎖門。我不是不信任那些流民,而是擔心人在極度飢餓下會作出平常根本不會做的事。可是這些糧食,供那麼多人吃不上十天。十天之後,我們怎麼辦?寒冬還有起碼一個月才結束啊。
我們想方設法變賣一切可賣的東西,他的書,白震給我的獅子玉佩,龜茲王后給的金手鐲,都賣了。我在猶豫是否要把我的那些現代工具拿出來,卻被羅什否定。他不想讓我的身份暴露。我偷偷拿著素描本和鉛筆出去賣,卻無人問津。變賣家產的人太多了,我這些東西不如金銀器物來得實在,沒人為了奇巧的書寫工具花錢。我看著這些產自一千六百多年後的東西苦笑,在饑荒時,他們還真的一點用處也無。
無論我們喝的粥有多稀薄,十天後那些糧食還是即將告罄。羅什開始每天帶著弟子上街乞食,沿門托缽。我有漢人根深蒂固的觀念,認為乞討是將自尊踩在腳下,無法接受這樣得來的食物。
他卻毫不在意,告訴我他是比丘,便是乞士之意——上乞佛法,下乞飲食。佛祖便是這樣每日著衣持缽,入舍衛城乞食。看他和弟子們每天捧回來的少量食物,我總是傷心欲淚。這些乞來的食物,我都留給最病弱之人,自己一概不碰。
流民們也想出去乞討,卻被羅什勸阻。一旦他們出了這個門,便會被趕出城。只有羅什和弟子們,因為僧人的身份,還是能得到起碼的尊敬。城裡有人過世,羅什也會派弟子去唸經超度,往往能得來幾個饅頭。而他的弟子們,品性也與他一樣高潔。不論自己餓得如何形銷骨立,也絕不獨食,就算只得了一個饅頭,也會帶回來跟大家一起分。
“師尊!師母!”
我和羅什正在重新安排鋪位,希望能再多擠出點地方讓睡在屋外的人也能進屋。聞言抬頭看,是羅什的三個弟子,今天去了城東王家超度剛過世的老夫人。他們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手絹包交給我,開啟看,是幾個發黑的窩窩頭。
“師尊,在王家老太太葬禮上聽說……”年僅十八歲的盤耶它羅猶豫著,看了看我們。
“發生何事?”羅什探頭問他。
“本來城內有喪亡,均可送出城外安葬。可是王家卻不敢將老太太送出城,寧願在自家院子中安葬。”
我疑惑地問:“這是為何?”
他年輕的臉上顯出不忍之色,低頭輕聲說:“聽說,新屍剛安葬,便會被掘出。”
我“啊”一聲,立刻掩住嘴。聽得盤耶它羅繼續猶豫著說:“城外饑民,已在食死人了……”
羅什半閉起眼,偏頭不忍再聽。眉間緊擰。半晌,傳來幽幽的一聲嘆息。
最寒冷的時候滴水成冰,深夜能聽到城外傳來瀕死前的哀號。一聲一聲,如針紮在心尖,心房隨著號叫一起顫抖。想起盤耶它羅所說的,彷彿看見周遭如野獸般閃動的眼,正等待著臨死之人最後一口氣落下。飢餓讓人失去人性,只剩下動物的本能。這是怎樣的一個黑暗時代,這是怎樣的一種生存狀態啊!
整夜的哭嚎此起彼伏,我無法忍住顫抖,瞪著眼聽到了天明。身邊的他,以手臂圈住我,也在戰慄。我枕著他的手臂想,能睡著便是福氣。睡著了,便聽不到這撕破人神經的哀號,還有自己肚子空空蠕動的聲音。這樣聽了幾宿,無眠了幾宿,我終於學會了在死亡的哀號中讓自己睡著。
他把我帶到屋外一條小巷子裡,看看周圍確定無人,將我滿是凍瘡的手舉到嘴邊呵著暖氣。一會兒,放下我的手,撫摸著我的臉,痴痴流連,眼裡滿溢著濃重的留戀與不捨。
我正詫異想開口問,看他深吸一口氣,似乎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心:“艾晴,你回去吧。”
心裡一驚,差點跳起來:“你,你要我回哪裡去?”
“回去你自己的時代,不要再跟著羅什捱餓。”他嘴裡吐著絲絲白氣,悽零一笑。
“不,我不回去!”我大聲喊,立馬被他捂住嘴。他的手也是冰冷,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