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往事 第二節(5)
仇家遠吞吞吐吐,不敢正視水英英。
“說呀,提錢做啥?”水英英不高興了,家遠的事她一點不知道,她從來不關心家遠是國民黨還是共產黨,這跟她無關,她心裡,家遠就是她想著念著的人,這人在涼州城教書,又是平陽川有名的闊少,咋個會缺錢哩?
“英英!”見妹妹不明就裡死問亂問,二梅趕忙制止。英英卻突地轉向父親:“不就借個錢麼,你發那麼大脾氣給誰看,誰家沒個不方便的時候?”
“你——?”
水二爺啪地扔了煙槍,怒瞪住女兒英英,氣得說不出話。
二梅趕忙賠著笑臉勸:“爹,你就少生點氣,家遠也是有事急用錢,又不是不還你。”
“家遠,家遠,叫得比你親爹還親。我還當你是跑來看我的,原來是串通好跑來坑我的!”水二爺將煙槍在桌上猛地一磕,衝二梅翻了幾下白眼。
“爹!”二梅讓爹這一說,頓時臊紅了臉,抬高聲音道:“誰都是坑你的,這世上就你一個人清白。”
“就是嘛,把錢看得比啥都重,家遠哥這麼遠的來,連個好臉子也不給,人家欠你金了還是欠你銀了?”英英接話道。
“你個白眼狼,少替他說話!”
“就說!”
水英英一屁股坐椅子上,索性跟爹吵起嘴來。吵著吵著,目光就回到了家遠臉上。姐姐二梅看見了那目光,心裡暗暗擔憂,嘴上,卻還在幫家遠說話。
這一天的水家,算是熱鬧了一陣子,水二爺在兩個女兒的圍攻下,險些無詞。不過,他心裡正得很,任憑你說的比唱的還好聽,錢,我是一個子兒沒有!水英英氣壞了,氣瘋了,爹這樣做,太駁她的面子。她一把抓住仇家遠:“家遠哥,走,不跟他借,讓他摟著錢睡覺去。”
“哼!”水二爺在後面重重哼了一聲。
仇家遠碰了釘子,心情沉重,籌不到錢,藥商那兒就不給貨,陸軍長交給他的任務就無法完成。他再也無心思聽英英說什麼。水英英倒是激動得很,一連說了好些爹的壞話,可惜仇家遠仍舊悶著臉,沒一點響應,水英英忽就來了氣:“錢,錢,錢,你幹嗎要跟他提錢!”
水英英真是不想提錢的,也煩他們提錢。她跟仇家遠好久沒見過面了,她想抓住這個機會,好好跟他說說心裡話。水英英有一肚子的話要跟家遠說,可惜,管家老橛頭不讓她說,老橛頭奉命將水英英連拖帶拽帶到了南院。
仇家遠走出屋子,來到後院的空場子。此時夜幕已經很濃,沉沉的夜幕牢牢地裹住這座富得流油的院子,空氣裡也飄著一股股殷實味兒。這味兒跟平陽川他家的味兒不同,卻又是那麼的相同。一嗅見這味兒,仇家遠就忍不住要困惑,革命已進行了多年,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沉睡在黑夜裡?他的耳畔響起陸軍長那憂國憂民的聲音:“如果這些家底殷實的財主不能發動起來,革命的道路將會異常艱難。”
過了好長時間,院裡各屋都已安靜,風把白日的喧囂早已吹得乾淨。仇家遠尋思著自己也該進屋睡覺了,正欲轉身,院裡突然響出一陣碎響,隨著一陣出踏出踏的腳步聲,仇家遠看見一個黑影兒朝他移來。水家大院佔地相當大,跟水二爺住的上院比起來,後院簡直能稱得上空曠。單是腳下的這個空場子,就比他家的祖宅還大。仇家遠警覺地豎起耳朵,目光也警惕地朝黑影兒望去。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但凡在黑夜裡聽見聲響,都會不由自主變得警惕。等黑影兒快到身前時,他下意識地喊了一聲:“誰?”
黑影兒嚇得憷一下,手裡提著的鍁騰地掉地上。
等兩個人互相看清對方,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心旋即也放鬆。
“我叫拾糧。”黑影兒說。
“拾糧?”仇家遠疑惑地盯住面前這個瘦小的男孩,跟著問:“我咋沒聽過?”
“回……回……”拾糧一時想不起該把這個陌生人稱呼啥,只好道:“回你的話,我是院裡新來的長工。”
長工?
涼州往事 第三節(1)
一聲尖利的驚叫劃破黎明時,位於青石嶺山腳下的這座豪宅陷入了混亂。
驚叫是院主人水二爺發出的。水二爺昨黑睡得不是十分踏實,一直擔心三女英英會不會偷偷溜到後院去,半夜裡他起來過一趟,腳步子像貓似的往後院那邊去,他已想好,要是讓他抓到啥把柄,他會跟仇家沒完。還好,他站在後院外面的石墩上,屏住呼吸偷聽了一陣,後院靜靜的,一點兒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