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認錯的。滿山遍野的,淨是沒人牧的羊。狐子就躲在大石頭縫裡,等羊路過,一躍而出,叼上羊喉嚨,然後咂血,撕扯腸子,吃肉。狼不吃回頭食,狐卻不然,它的食量不大,一次,吃不了多少肉,就慢慢地吃去。一隻羊,能吃個十天半月的。所以,一隻貪嘴的狐子,每年吃個幾十只羊,是可能的。 張五說:“也可憐,有一家,下了三十一隻羔子,三十隻叫狐子吃了。”說完,他意味深長地望孟八爺一眼。 孟八爺明白他隱在話裡的話:“我可是為民除害哩。”就事論事而言,這話有道理。先前,他也這樣認為。現在,卻別有想法了,便說:“那麻雀,雖也吃糧食,可吃的蟲子更多。狐子也一樣,吃羊的,是個別,多數狐子吃老鼠……今年,老鼠可成精了。”張五笑了,“這道理,我懂,不談這個。” 鷂子卻一言不發,只用那冷眼,時不時掃一下孟八爺。紅臉進來,在鷂子耳旁嘀咕了一番。孟八爺知道,他在求鷂子收拾那狼。他差點也默許了。但一個念頭很快冒了上來:“這樣,又回到從前了。”他咳嗽一聲。紅臉覺出了,走了出去。鷂子陰沉著臉,看不出其心緒。 門外,一堆聲音齊齊地傳來:“張五爺,收拾了狼吧!張五爺,收拾了狼吧!”一聽,便知道有人在指揮。 “聽,聽。他們可是……”張五大笑。 一種奇怪的情緒湧上孟八爺心頭。他長吁一聲,想說啥,心卻灰了。這是個悖論,一句兩句,說不清,打也罷,保也罷,都是為了生存,前者為了眼前,後者為了久遠,簡單地否定哪一個,似乎都不對。但他是理解牧人的,土裡刨食,已養不了命了,才向沙窩伸手的。那麼,延續到沙窩的夢,又能維持多久? 牧人的哀求聲仍齊齊響著。孟八爺眼望天花板,把更長的唏噓嚥進肚裡。     。 想看書來
《狼禍》第六章4
吃過女人做的拌麵湯,張五愜意地抽起煙來。鷂子仍陰了臉掃視孟八爺。孟八爺卻似沒看見,把那大道理又說了一番。張五邊聽邊笑。鷂子臉上卻時時鼓起道肉稜。豁子則打著哈哈,稀泥墁光牆。外面,則時不時地傳來一聲:“張五爺,救救我們吧。”惹得女人咯咯笑。 張五吸過鼻菸,打趣似道:“那沙,逼來了,我們躲躲。風大了,我們避避。可那個蠍虎子亂收費,到哪兒,也躲不開。八兄,我也知道,大書房炕上比沙窩裡舒坦呀。還知道,我一把幹骨頭了,再跑,就成破頭野鬼了。可不跑,先得紮了喉嚨。我說八兄,你是條漢子,能不能先管管那些官兒們,別再亂收費了?多少給條活路?” 孟八爺笑道:“開啥玩笑,我哪有這等本事。” 張五長長地噢一聲,不再言語。孟八爺卻品出了他語氣中的嘲諷意味,心裡不自在了。這一點,他也深有同感。以前,逼急了,他便會提了槍進沙窩,問這天大地大的銀行要錢。現在,一洗手,經濟立馬緊紮了。 張五慢悠悠說:“還有,那些腐敗,八兄能不能管管?老百姓都說,黨是一個好黨,可叫那些腐敗分子抹了黑。八兄槍法好,把那些腐敗分子,一槍一個,崩了,既維護了黨的純潔,也為百姓出口惡氣。” 女人笑出聲來。豁子也犯傻似哈哈幾聲。張五卻不笑,自顧抽菸。孟八爺聽出了弦外之音,臉有些發燒,伶牙俐齒幾十年了,叫張五幾句話就打啞了。真是窩囊。 只聽鷂子冷冷說道:“這世上,有幾個竇爾墩?倒是那松溝子黃三太,出了一個又一個。”孟八爺臉上著火了。 張五又說:“啥道理,我也懂。這風呀沙呀,都和打狐子有關,影響千秋萬代哩。我懂,我都懂。但那千秋萬代,是很遙遠的事。現在,還得活呀。用長柴泥墁了嘴,或索性吃老鼠藥,當個破頭野鬼,總是不甘心呀。你說是不是?八兄。” 孟八爺仍是張口結舌。 張五又說:“聽說美國老拿人權欺負別國,人權先不談,先得有生存權呀,先得想個法兒,活下去。知道不?光咱村,就有幾十條光棍,他們都要斷子絕孫哩。千秋萬代,很對。可眼前,先得活下去。”說著,他打個哈欠。 又一個聲音傳來:“張五爺,救救我們。”這是諞子的公鴨嗓音。 張五笑了,“聽,大道理,他們也懂,可能頂飯吃嗎?那狼,那狐子,吃一隻羊,就損失百十塊。這損失,是看得見摸得著的。那邊……”他朝東揚揚下巴,“打一匹狼獎一千五,老百姓獎。你國家保,可人家不保。人家的鄉長給我算過賬,五年來,我收拾的狼和狐子,叫他們少損失五千只羊呢。在那裡,我是英雄呢。鄉長開會時公開說:‘那張老漢來了,要好好招待。發展畜牧業,得歡迎人家來。’我不帶一口水,一把面,就能住個一年半載,頓頓吃手抓羊肉。信不?” 孟八爺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