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下賤人出身,究竟是賤,在這兒每曰吃好喝好的,還貪這點兒東西!”
…………被人這般辱罵,小安卻是好脾氣的笑笑,沒有說話,拎著那滿滿的一桶走到門口,面色如常,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個子雖小,力氣卻是很大,這也是他被眾人嘲笑的一個重要原因——惡意很多時候是來自於嫉妒。
小安回去了,接著幹活兒,眾人時不時的嘲笑挖苦他兩句,這種嘲笑和挖苦不是犯法,他們這些人也沒有把話語中的內容變成實際行動的膽子,但是這種惡意的嘲笑,尤其是無處不在,無時不有的時候,甚至會把人給逼瘋。
小安卻是安之若素,直若沒聽見一般。
曾經有一個難得的好心人私底下問過小安為什麼要這麼忍,這麼讓人欺負,小安還是好脾氣的笑笑:“他們說就說吧,又沒什麼壞心思。再說我這等下賤人,連父母瞧了都嫌棄憎恨,這輩子多讓人說說,省的下了地獄受罪。”
這番話讓那些雜役欺負他來更是肆無忌憚。
但是如果他們能看到小安偶一低頭的時候眼中閃過的那複雜的目光的話,恐怕再也不敢這麼想了——那是一種混雜了怨恨、惡毒、嘲諷、快意等等情緒的目光。
小安自然不像是他自己說的那麼簡單,事實上,他那些話裡只有一句話是實話——“我這等下賤人”。
沒人喜歡無緣無故的貶低自己,他之所以這麼說,原因就是,他確實是一個下賤人,所有人眼中的下賤人。
他是一個無名白。
無名白,本意是指沒有名氣的白丁。到了明季,則是專門用來指代閹割後入不了宮、做不了太監之人。
明初,太祖朱元璋以歷史上宦官禍國亂政為戒,規定內宦不得讀書識字,不得兼外臣文武銜,品級不得超過四品等等,並懸鐵牌於宮門,上刻“內臣不得干預政事,預者斬”幾個大字,以示震懾。然而,從成祖開始,宦官的權勢越來越大。究其原因,在於“靖難之役”中尚為燕王的朱棣重用宦官,圍攻南京時,又多以建文帝的左右為耳目來竊取朝廷機密。隨著這些為朱棣**立下汗馬功勞的宦官愈益受到重用,民間自宮之風也曰漸盛行。
到仁宗時,無名白開始成批出現,漸呈無法遏制之勢,仁宗即位初即有長沙民自宮求用。你自宮求用,可是問題是,宮中也用不著這麼多人吶,為遏制這種現象蔓延,仁宗斷然下旨嚴禁自宮行為:“令凡自宮者以不孝論。”不過從以後的發展來看,這條聖旨並未起到多大作用。到弘治、正德、嘉靖、萬曆時期,明廷甚至不得不將陸續制定的“禁止自宮”的相關條文編進具有法律意義的《大明會典》,如萬曆《大明會典》中“禁自宮令”竟達15次之多。然而,不管處罰如何嚴厲,自宮者依舊不斷。明代中後期甚至出現整村、整莊皆自宮的極端現象,數十萬“無名白”遊蕩於社會的各個角落。
之所以這麼多自宮的,究其原因,就是倆字兒——豔羨。
本身來說,宦官原本是遭人蔑視的賤役,所面對的是生理的缺陷、卑賤的地位、家庭的排斥及社會的歧視,但他們身處宮廷,服侍的是具有生殺予奪之無上權威的皇帝,僅此一點就足以令人敬畏。敬畏之餘,人們發現位在賤役的宦官還擁有令人目眩的權勢和吃用不盡的財富。明朝是中國歷史上宦官專權的第三個高峰期,湧現出大批有權有勢的巨宦,如王振、劉瑾、馮保、魏忠賢等。於是一些世代貧困而又無法改變自己命運的人,一些天姓懶惰而又不安於本分的人以及一些無緣於科舉而又祈望出人頭地的人,便紛紛走上了以自宮求富貴之路。
問題是,你自宮的這麼多,可是能進宮的卻終究是少數,於是無名白大量出現,問題就變得嚴重了。
除了少量幸運的“無名白”可以透過某種途徑進入皇宮以外,大量無緣進宮的“無名白”者有三條出路:其一是投入王府或權貴勢要之家充役;其二是在京城各寺院附設的浴池裡專門為太監們搓澡;其三則是淪為乞丐。
而又以第三種為最多。
這些無名白四處流浪,在京師附近強行乞討,甚至聚眾打劫,世人蔑稱之為“丐閹”。這等現象,在西門兒和正陽門兒外圍最多,在正陽門外京城可以瞧見,幾十個“無名白”藏在殘垣敗壁間,注視往來的車馬。如果只是三三兩兩的過往騎客,而曠野中再無他人,丐閹們就會成群結隊地奔行出來,勒住馬,將騎者值錢的東西搶奪一空,甚至連稍好點兒的衣服都悉數剝下,然後一鬨而散。有的時候,不光是謀財,甚至還有害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