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
蘇綰呆呆地坐在圓凳上,心裡七上八下,溫如初不會輕易放過他。
“念哥哥……”蘇綰低低地喚道,“綰綰身體偶感不適,可否先行告退?”
“綰綰。”
溫如初手裡把玩一根象牙箸,不斷敲打桌面,漫不經心道:“近來,你變得愈加不聽話,外人面前折損我顏面,讓我忒下不來臺。”
蘇綰一驚,“綰綰不敢,念哥哥何出此言?”
象牙箸尋到一條桂花魚,箸尖對準魚眼睛,用力一插,不當不正立在空中。魚眼睛爆漿,掀起濃重的魚腥味,濺了煙雲裙滿身。
無霜早被趕出房間,在樓下等候。這會子沒人伺候蘇綰,她只得自己拿絹帕反覆擦拭。
“不敢?”溫如初丟了象牙箸,桃花眼眸閃爍陰冷寒光,“一早就該解釋嫁衣的問題,可你並沒有。偏要搬出所謂‘偷人‘一事,妄圖混淆是非,博取同情。”
“你心裡打的什麼算盤,我會不知道嗎?”
他的語氣,不輕不重,不急不緩,完全不似方才那般疾言厲色,溫潤如玉好像換了個人一般。
這才是溫如初真正本色,像一條盤踞巖穴的毒蛇,緩緩趨向獵物,伺機丟擲致命一擊。
她低著頭,捏著衣角,細聲道:“綰綰沒有任何打算,念哥哥多心了。”
“還敢頂嘴?翅膀長硬了。”修長白皙手指屈起,輕敲佳人螓首,“我初見你時,你乖順聽話,笑容純真,一下子吸引我的視線。”
涼涼的指肚緩緩劃過光潔額首,高挺鼻樑,小巧鼻尖,觸碰硃紅唇瓣,令蘇綰微微一顫。
“為得到你,我不惜春衫踐泥塗,折腰臣服於令人作嘔的蘇家,任憑他們驅使草木。”
忽然眼眸一沉,四指狠狠捏住臉頰,手指肚用力擠壓人中,力度過大,疼得蘇綰尖叫不止,“啊——”
“我為你付出那麼多,你回報我的是什麼?嗯?”
“撒謊,欺騙,隱瞞……”
“還學會利用男人的同情心,公然騎到我頭上來。”
蘇綰疼得受不了,情急扯弄掐在人中的手指,卻被另一隻手抓著髮髻摔在桌案。“嘭”的一聲,額面撞上硬物,鼻腔兩條血柱倏地流下來,滴答滴答,煙羅裙斑斑點點。
溫如初揪起蘇綰的髮髻,貼著臉頰道:“我的耐心有限,你再跟我調皮搗蛋,耍那些小花招的話——”
“我會讓你後悔活在這世上。”
鼻血淌進喉嚨裡,嗆得蘇綰猛烈咳嗽,眼淚橫流。那隻纖白的手掌卻又鬆開,輕拍蘇綰後背,體貼地幫她緩解咳唾。
“逃婚也好,偷人也罷。我權且相信你一次,就當補償你之前的乖順。”
“如果你想著要離開我,”手掌停在後背,冰冷聲音一字一頓敲擊蘇綰的後腦,振聾發聵,“天涯海角,我都會抓到你。”
“綰綰,你永遠別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耳邊反覆迴響這句話。
他說到做到。
溫如初是什麼人?
他將朝廷官員玩弄於股掌之間,手段高深莫測。六部尚書算什麼東西,內閣七子要麼落罪,要麼提前告老還鄉。司禮監的太監們,挨排跪著求他庇佑。皇子們死的死,廢的廢,最後他和皇后私生子被推舉繼位稱帝,他做了攝政王。
她永遠都逃脫不掉,他的爪牙。
闔閤眼簾,流緒微夢,濃厚硝煙滾滾,焦糊氣味四散。天地輪迴,血靄曈曈,茫茫漫漫迷途。
蘇綰似掉進一個永不休止的夢境,八荒六合混沌未分,冥冥之中,傳來一聲怒吼,如盤古初開,驚破天地。
“蘇綰,你給我快點醒來!”
正當蘇綰迷迷糊糊之際,侍從遠舟急急趕來酒樓。
遠舟拜道:“主子爺,奴才適才接到鎮撫使急報,言禮部尚書大鬧詔獄,直言證據有詐,已昏死堂中。這會子詔獄亂成一鍋粥,宮裡面各方均已到位,司禮監的掌印太監,點名要主子爺到場查證。”
溫如初一愣,戶部禮部聯合監管供銀,禮部出了事情,他戶部難逃干係。
溫如初召小二安置蘇綰,他和遠舟趟過長廊,下樓躉入馬車,匆匆先行一步。
樓下的無霜見溫如初離去,急忙去找蘇綰,卻被小二攔住,“姑娘莫走,老爺吩咐小的護送客人回家,敢問府上家居何處?叫輛馬車,還是轎子?”
待無霜打點完事,正要奔上二樓,冷不防被身後一道黑影搶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