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晨大早,蘇夫人打扮整齊,穿命婦服,坐轎子上戶部衙署面見溫侍郎。
彼時溫如初正坐在堂前,撰寫《論一條鞭法全國普及要點》,忽見蘇夫人登門拜訪,表情略微詫異。
待聞得蘇夫人來意,瞧見蘇綰親筆所寫《悔婚書》,溫如初眼眸瞬間冷了一層,“岳母所言差矣,莫說綰綰不過頑皮了些,就算她真的犯下逆天罪行,小婿也還禁受得住,哪裡就到悔婚地步?別不是受人威脅,不得已而為之罷。”
蘇夫人素知他不好對付,連忙賠笑道:“哪敢,全憑她自願,沒人強迫她。我那女兒心氣比天高,是她自己心裡過不去那道坎兒。鬧出天大的笑話,她也沒臉再與你結緣,遂打起退堂鼓。”
溫如初將信紙揉搓一團,丟入廢紙簍,冷冷道:“小婿當日與蘇家商量妥當,以我溫侍郎的面子,買殷布政使的面子,這門婚事亦非由一人決定。她說悔婚就悔婚,敢問蘇家長輩是何態度?”
蘇夫人一早算到他不會輕易接受,丹鳳眼珠轉了轉,訕笑道:“蘇溫兩家聯姻,早已報上朝廷,滿京城皆知。不可能說銷就銷,空落人笑柄。眼下二女兒不願意嫁不要緊,我還有位大女兒待字閨中,摽梅之年,才色俱佳。你二人門當戶對,比翼齊飛,保準傳為美談。”
話音剛落,只聽“啪”的一聲,硯臺驟然落地,碎裂兩半,震碎滿地煙塵,嚇得蘇夫人跺腳直呼“阿彌陀佛”。
溫如初拂了拂袍子浮灰,冷眼道:“悔除婚約,替換新娘?虧你這老貨想得出來。”
素來溫文爾雅的溫侍郎,竟然對人惡言相向,簡直滑天下之大稽!蘇夫人驚愕道:“你可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對長輩大不敬,你要遭天譴的。”
“按我熹律,若許嫁女,已報婚書及有私約,而輒悔者,笞杖五十。官員知法犯法,懲罰加三倍。”
溫如初擺弄一杆狼毫,淡淡道:“倘若你捱受得起一百五十杖,大可以放手一搏試試。”
忽然眼眸一沉,殺機四射,“而我,將窮盡此生,與你為敵,直至斬盡殺絕。”
蘇夫人聞言一顫,之前與溫如初幾次過招,讓她自以為了解他的意圖——所謂聯姻,不過是一場政治利益交易。然而溫如初露出獠牙,絲毫不肯退讓,教她看不透徹。她不是已經雙手奉上蘇家嫡女,這明明是件光耀門楣的喜事。
蘇夫人急道:“我的沅兒有什麼不好?配不上你溫如初?她一直鍾情於你……”
“啪嚓”,手中狼毫一折兩斷,敢情戶部衙門的文具,件件脆生不堪折。
溫如初哂笑道:“你的沅兒國色天香,溫某自知人微言輕,當然配不上她。自古王侯將相覓良婿,怎麼著也得是位王君,才襯得起你蘇家榮光。”
桃花眼眸一轉,“蘇君識有沒有和你提過,最近有一位‘無上榮耀‘的王,派使者入京朝貢,以求取和親?”
蘇夫人隱約回憶,似乎好像有這樣一回事,西藏吐蕃土司欲跟我朝交好,上書求娶東方公主。彼時她還嘲笑那位西藏土司“壯碩如熊、力可拔山”,天底下哪位公主願意捨身嫁給一頭畜生。
蘇夫人驚道:“你、你什麼意思?他和不和親,與我何干?”
溫如初笑道:“當然有關係。聖上命戶部禮部辦理跟進,擬選出身良好的貴族子女,作為秀女跟隨公主遠嫁西藏土司。我正愁天涯何處覓芳草,你看,這不就送上門來?”
蘇夫人霎時嚇得臉色慘白,世人皆知,和親悲遠嫁,出嫁公主非死即傷,下場慘淡苦楚,更不消說隨嫁的秀女。溫如初竟然要把她的孩子送去和親隨嫁,這不是要了她的老命麼?
她顫抖著聲音威脅道:“溫念,你安的什麼心?竟算計到我頭上,你敢動沅兒一根手指,我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溫如初掀眸涼涼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
蘇夫人氣急敗壞,衝上前去欲掐死他,卻被溫如初一腳踹倒在地,“少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整日算計拿捏我,還敢厚著臉皮送悔婚書換新娘。收起你那些齷齪心思,蘇綰,我非娶不可。”
“而蘇沅芷,就是你惹怒我的代價!”溫如初居高臨下,眼眸侵染一層冷漠霜氣。
蘇夫人被他一腳踹中腹部,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她掙扎著想要爬起身跟他拼命,兩眼昏黑匍匐一陣也沒邊際。蘇夫人搬石頭砸自己腳,頓感悲從中來,索性不爬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從小嬌生慣養,嫁到蘇家也是頤指氣使,哪裡受過這種窩囊氣。
溫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