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世家門閥,李善這兒穿越著有著與這個時代人不同的感觸。
即使和李楷、李昭德、王仁表相善,即使對那位崔信有著好感,但李善對於門閥總有著隱隱的疏遠,有著隱隱的警惕。
總的來說,就李善所見,世家門閥也不是洪水猛獸,並不是毫無底線。
但是,當李善走入縣衙,看到被拷打成重傷的方四郎之後,才意識到,世家門閥是由一個個人組成的,但那一個個人並不能代表世家門閥。
換一句話說,崔信是有底線的,但清河崔氏……未必有底線。
而今日所聞所見……血跡斑斑的口供,無辜入獄被拷打成這般模樣的方四郎,還有被奪走的家產,被匆匆掩埋不知何處的女屍……
這些都突破了李善本人的底線。
我不是個聖母,甚至都算不上什麼好人,但總有些底線是需要把守的。
李道玄、崔信徑直入堂,李善悄無聲息的站在角落處,冷眼旁觀。
此刻的魏徵,已經是面紅耳赤,不顧兩位清河小房長輩在場,痛斥崔昊。
在清河崔氏族內,崔昊比清河令崔虔的分量要重,但在東宮內部,他的分量遠沒有魏徵重要。
從魏徵的角度來說,安撫山東,是需要世家門閥的配合的,但總的來說,是需要安定河北,不使民間生亂。
畢竟之前在門閥世族最為集中的山東,河北道兩位實際統領者,竇建德、劉黑撻都出身平民階層。
好不容易將這事兒糊弄過去,魏徵不過只離開了五六日而已,沒想到卻變成這幅模樣。
更別說魏徵本人乃山東名士,說出口的話連續兩次被人當成放屁……光是這口氣也受不了。
崔信看了幾眼那張已經畫押的口供,轉頭遞給了李道玄。
接下來很自然的,口供落到了李善的手中。
“提前聚數百兵丁起事,附劉黑撻叛亂……連貝州總管兵敗身死這個黑鍋都要栽在方四郎頭上。”
李善嘿嘿笑道:“倒非無智之輩。”
一旁的馬周微微頷首,魏徵當日在魏縣許諾,降卒皆免罪歸鄉,但叛軍中的將校頭目就不大好說了。
那些叛軍大大小小的頭目是禍亂源頭,也未必肯安分守己,魏徵當日的許諾,以及凌敬等夏王舊部使力,使得不少降卒擒獲頭目以獻。
崔氏拷打方四郎,將其視為叛軍頭目……雖然有些強詞奪理,但明面上是能繞過魏徵的。
此時,崔昊和魏徵的爭執,主要就是圍繞這一點。
所有人都知道那份口供的真實性近乎於無,魏徵也是認定屈打成招,才強令清河令將方四郎提到堂前。
在場的諸人中,兩位崔氏族老很是不悅,雖然因為魏徵太子心腹的身份沒有出言相訓,但話裡話外都是在說魏徵多管閒事。
李道玄、柳濬、薛忠等人要麼是宗室子弟,要麼是世家子弟,雖然憤慨,但一時也並未插手。
甚至於,他們可能在想,反正是清河崔氏和東宮太子之間的糾紛瓜葛,和我們無關。
正是這種態度……讓李善渾身上下微微顫抖。
如何處置?
如何料理?
這是重要的。
但有誰去理會地上那位被打成血肉模糊的方四郎?
有誰去管方四郎是不是真的被冤枉了?
角落處的李善目光越來越冰冷,無窮無盡的憤慨從內心深處升騰,血液似乎在渾身上下的血管中洶湧亂撞。
但李善始終沒有開口,他先需要確定一件事。
不知何時出現的凌敬悄悄的撞了撞馬周的胳膊,下巴向著李善的方向努了努。
馬週轉頭看去,臉色微變。
這兩人都對李善認知頗深,這是個有謀略,心思深,所學駁雜的少年郎,接觸久了真不覺得是個十七歲的少年郎。
但在某些特定的時刻,卻有著少年郎獨有的血性,或者莽撞。
雖然凌敬經常嘲諷李善以仁義聞名,實則小心謹慎……但也知道,當日李善見突厥人肆虐孩童,義憤出手!
眼見如此慘狀,而且還是李善當日和魏徵、崔信商議之後……李善如此平靜,絕不可能是等閒視之。
沉默之後,可能是更久的沉默,但更可能是一場山呼海嘯。
李善也看見了凌敬,露出個人畜無害的笑容,踱了幾步,低聲問:“凌伯,小侄實在難解。”
“嗯?”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