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縣衙。
坐在側廳內的李德武形貌略微憔悴……不可能不憔悴啊,那日他聽聞訊息後,找了個機會去了尚書省外仔仔細細看了又看,榜首那個名字,一筆一劃,絕無差錯。
當日李德武都懵逼了,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李德武面目猙獰……他能寫得出這首《春江花月夜》,我還不如抹了脖子拉倒!
但隨即李德武就聽人吟誦了那首……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和李楷、王仁表一樣,李德武很快就代入了那個“昔日齷齪”。
第二日,李善揚名平康坊,那八首詩傳遍長安城,再加上前年末那首《詠春》以及李白李太白的假名……李德武這些時日徹夜難眠。
李德武曾經在東宮中聽魏玄成一再提及……李懷仁其人,心思縝密,頗有城府,算無遺策,目光長遠。
然後……然後李德武開始懷疑,自己費盡心思,把明經科、明算科的名額佔滿,只留了進士科,會不會正中了李善的圈套?
呃,這個有點想多了……如果不是被逼的,李善還真不想以詩才揚名,以後不知道為此要費多少心思補漏查缺呢。
這些時日,李德武一宿一宿的睡不著,白日一天一天的難熬……一方面在於李善以詩才揚名,另一方面,李善名聲大噪,又交好諸多世家子弟,而不管什麼原因,是自己下令封了玉壺春酒肆,李善會不會翻臉?
一旦翻臉……那就一切都完蛋了,李善不需要做太多,只需要把身世洩露出去,李德武最為重視的前程,幾乎會被堵死。
李德武不敢賭,所以前日,在訊息確定之後,他親自帶著人去開玉壺春酒肆的門。
太原王氏子弟,有當朝長公主寵信的王仁佑,都被打成那樣,據說吐血三升!
萬一李善慫恿淮陽王打上長安縣衙……偏偏自己還不能指責對方忤逆,那被揍了也是白揍啊!
“大人,外間尊客來訪,明府請大人前去。”
有小吏稟報,李德武揉了揉眉心,“何人來訪?”
小吏低著頭小聲說:“中書侍郎郢國公。”
李德武深吸了口氣,暗罵了幾句,不過對上宇文士及,他並不心虛。
人都是有善惡之別的,換句話說,李德武也知道,自己拋妻棄子是不對的,是應該遭到譴責的……雖然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那麼做。
所以,對上任何人,李德武總或多或少有些心虛,唯獨對上宇文士及……一點都不心虛。
嗯,我是渣男。
但,你也是。
“下官拜見明府,拜見郢國公。”
上首位坐著的李乾佑笑著寒暄,視線在似笑非笑的宇文士及和麵無表情的李德武之間來回打轉,眼神閃爍不定。
隴西李氏丹陽房在前隋也是赫赫有名,李靖的父親李詮,李乾佑的父親李偉節都官居刺史、太守,爵封縣公,自然知曉當年申國公一脈和宇文述之間的恩怨情仇。
宇文士及眼神詭異,輕笑道:“總角之交,何以爵位相稱?”
李德武臉頰動了動,勉強拱手道:“仁人兄。”
一旁的李乾佑都看不下去了,當年宇文士及的老子宇文述害的申國公全族都倒了大黴,李德武為此被流放嶺南十餘年,這都回長安兩年多了,現在倒是記得是總角之交了。
“破鏡重圓,又喜誕麟兒。”宇文士及笑道:“為兄都未送上賀禮,實是愧疚於心。”
李德武還沒來得及開口,上首的李乾佑詫異的看著門外,招手道:“懷仁今日入城了?”
李德武臉色大變,霍然轉身,看見李善在門外笑吟吟的施禮,“叔父,今日郢國公相召,否則真不敢入城,腹中已然空空如也。”
李乾佑大笑道:“誰讓你一日揚名平康坊,數詩無不精妙。”
這些時日,李善是真不敢進長安城,別說其他人了,就是李楷、王仁表都在逼他……存貨雖然還有不少,但得留著用啊!
當然了,最怕的是參加詩會,萬一誰定個韻腳……自己推敲推敲,總不能一直推敲下去吧?
李德武咬咬牙,李善什麼時候和宇文士及勾搭上了……心思一轉,立即想到了,記得那次去東山寺,正巧見著了南陽公主。
難不成李善使了什麼招數,慫恿宇文士及來找自己的麻煩……不對,若真是如此,畢竟是忤逆之行,這個逆子肯定不會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