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武德五年十一月末開始,李善這個名字先後揚名山東河北、長安兩地,從聖人李淵、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及朝中宰輔,到北地各門閥世家,無不知曉。
託李楷、王仁表、張文瓘等好友的福,李善在長安內名聲鵲起的同時,也戴上了各式的面具。
眼見突厥屠殺村落,激憤出手相援,這是義。
數萬大軍陣前,換回淮陽王,力勸突厥北返,智勇皆備。
助魏州總管田留安堅守館陶,又籌謀大敗劉黑闥,這是最符合這個時代謀士的做派。
天策府內,凌敬嘆了口氣,去年抵達長安,第一日密議,李善口口聲聲答應……安靜一點,少惹是生非。
但凌敬沒想到,兩個月後,一首《春江花月夜》讓李善這個名字開始傳遍天下。
瞄了眼桌上的公文,這是褚遂良遞來的請撥錢款的公文,弘文館內的學士大都不貪財……但在這個時代,讀書向來是上層人士的專利,筆墨紙硯哪樣不需要花錢?
而且弘文館那些人,用的都是頂尖的……不一定好用,但肯定都很貴,而李世民對此頗為優容,巴不得他們用貴的,將自己禮賢下士的名聲打出去。
凌敬簽了名,蓋了章,笑道:“他日有暇,還請登善留字。”
二十六歲的褚遂良是弘文館的館主,管理日常事務,聽了這話有些意外,躬身行禮,“不敢當凌公之贊。”
一旁的房玄齡這兩日一直在天策府,笑著問:“凌公亦知登善擅書?”
凌敬大笑道:“懷仁雖不擅書,卻言,千百年後,登善當不讓王右軍專美於前。”
這是無與倫比的讚譽……王右軍即王羲之。
褚遂良連連謙虛,房玄齡對此倒是不在意,只隨口勉力幾句,等前者出門,才說:“這兩日清閒下來,在坊間閒逛,倒是聽了些閒言碎語。”
“玄齡何等人也?”凌敬笑著搖頭,“他日必為朝中棟樑……”
說到一半,凌敬住了嘴,他看見了房玄齡臉上並沒有什麼笑意,略為頓了頓,前者低聲問:“與懷仁有關?”
“嗯。”房玄齡微微點頭,“坊間傳言,懷仁有活死人醫白骨之能……”
凌敬鬆了口氣,“當日蘇母中箭,懷仁持匕首開胸剖腹……讚一句活死人醫白骨,也不為過。”
“若非有此能,當日道國公也不會許其於館陶設傷兵營了。”
房玄齡低聲道:“進士科,如今唯獨懷仁尚未去吏部選任。”
“天策府司馬為吏部尚書,懷仁願退避三舍。”凌敬立即回道。
房玄齡忍不住笑了,“久聞凌公明曉時局,見事犀利,更通曉兵法。”
凌敬也笑了……剛才那句話,攻守兼備。
點出了吏部尚書封倫曾讓李善落榜,而退避三舍……可不是謙虛。
重耳流亡國外,得楚王收留,許諾他日對陣,願退避三舍……結果呢,重耳倒是真的連退九十里,然後集中兵力,大破楚軍,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城濮之戰。
李善的行事做派的確顯示出類似的性格特點,長樂坡、山東,都是主動退避,而後反擊。
沉思片刻後,房玄齡身子微微前傾,低聲道:“在下知曉,懷仁至今尚未選試,實有苦衷……”
聽了這句話,凌敬眼神閃爍不定,難不成秦王將李善身世告訴了房玄齡?
但緊接著,房玄齡繼續說:“雖不知內情,但如今……坊間流傳,懷仁乃孫思邈之徒?”
凌敬呃了聲,這個……這個……好像是李善當**問俘虜時候胡扯的吧?
武德年間,孫思邈在關中、河東一帶名氣相當的大,事實上,他在開皇年間就名聲大噪,楊堅曾經召其入朝為官,但孫思邈堅拒,隱居太白山、鍾南山。
看看凌敬的表情,房玄齡也差不多知道答案了,苦笑道:“太醫署有意召懷仁入內。”
“什麼?!”凌敬臉色大變。
半個時辰後,凌敬敲開了李宅後院那間溫房的門。
“開玩笑吧?”李善聽得莫名其妙,“太醫署?”
“是專為皇室診治的醫者?”
“太醫署,南朝劉宋始創,原為門下,如今隸屬太常寺。”凌敬解釋道:“雖為顯貴診治,但主責授醫術,類國子監,分科考核,升、降、留、退均有規。”
李善大為感興趣,這和明清時期的太醫院完全不同,倒是有點像後世的醫科大學,“如今太醫署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