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七日,晨,多雲,無風。
大帳內的李靖面無表情的看著分坐在兩側的部將,視線在朔州長史劉世讓、朔州司馬秦武通兩人身上打了個轉。
昨日大軍出雁門關,徐徐而行,半途中劉世讓、秦武通疾馳而至。
從職權上來說,朔州隸屬代州總管府轄制,兩位屬官來見是理所應當,但李靖心裡很清楚,劉世讓和李善的關係……是整個代地除了蘇定方、李楷之外最深的,此來目的不問可知。
劉世讓即刻請見,自請率馬邑騎兵北上相援,卻被李靖拒絕,大軍早早安營紮寨。
也就是被勸住了,不然以劉世讓的性子,很難說會不會說出什麼樣的難聽話來……在很多人看來,李靖赴任代州總管就是來摘桃子的,卻偏偏坐視突厥大軍圍攻顧集鎮。
李靖眼角餘光掃了掃坐下左側下首位的那個青年,昨日劉世讓憤然,讓他沒想到的是,居然是蘇定方出言相勸。
蘇定方和李善之間的關係母庸多言,為什麼會出言相勸?
李靖第一時間就做出了判斷,此人深通兵法奧妙,假以時日,當不在自己之下。
「鐵勒諸部西撤,突厥缺食少糧,久攻顧集鎮不克,士氣大落,必有內憂。」李靖放聲道:「即刻遊騎撲殺突厥斥候,拔營北上,車陣緩行,再使騎兵急行邀擊。」
「張公瑾!」
「末將在。」
「領三千騎兵為右路軍,並幷州騎兵副總管張寶相、朔州騎兵副總管何流、代縣令李楷、朔州司馬秦武通。」
「劉世讓。」
「在。」
「領三千騎兵為左路軍,並左武衛將軍薛萬均、左武衛中郎將蘇定方、朔州司兵參軍張仲堅。」
一番話下來,帳內鬨然應聲,李靖看了眼蘇定方,並不意外對方並沒有驚訝的神色。
正所謂《孫子兵法》所云:故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
大軍出塞,徐徐而行,安營紮寨,步步為營,此為徐如林。
撲殺斥候,遮蔽戰場,乃是難知如陰。
迅捷北上,騎兵急襲,正是疾如風,侵略如火,動如雷霆。
這種兵法運用的手段本就是李靖最擅長的,大量斥候的回報,讓李靖確定了戰略,雖然因為種種因素導致了提前出兵,但大的方略卻沒有更改。
突厥十餘萬大軍圍攻顧集鎮多日不克,糧草供應不足,士氣衰落,看似依舊龐大,但實則已是強弩之末。
大軍出塞,是不可能瞞過突厥斥候的查探的,但李靖先以緩行相惑,再遮蔽戰場,突然騎兵急襲,在近乎不可能的情況下,發動一場光明正大的偷襲。
李靖本就在朔州任職多年,精心選擇行軍路線,刻意的選擇安營紮寨的地點,為的就是讓精騎能迅捷趕至顧集鎮依舊能保留大部分的戰力、馬力。
龐大的車陣正在緩緩前行,李靖手持單筒望遠鏡站在高高的木車上細看,幾百輕騎四散原野,襲殺敢於靠近探查的突厥斥候。
很快,車陣四周已然沒突厥斥候敢於靠近,李靖轉頭吩咐,紅色的大旗揮舞,車陣散開,左右兩支騎兵從陣內馳出。
如悶雷一般的馬蹄聲響起,兩支騎兵如狂龍一般向北席捲而去……並不算遠的距離,即使突厥斥候回報,突厥大軍也難以展開佇列。
李靖在心裡想,此戰必勝,只可惜提前出兵,未必能有一場大捷。
更何況,那位邯鄲王在朝中根基深厚,此後只怕還有些麻煩。
李善現在完全沒有一旦生還去找李靖麻煩的念頭,因為麻煩找上了他自己。
城頭上(),張士貴、李善、薛萬均、溫邦等人無不面露絕望之色,他們沒想到,頡利可汗這麼頭鐵,遭遇了昨日那樣的慘敗,今日居然還要繼續攻城。
李善深深的感覺到了後悔,早知道應該手下留情……但也不能怪我啊,誰讓欲谷設那廝非要一次又一次的撞到我手上?!
但李善錯了,這是一個奇妙的誤會。
昨日斥候回報雁門關出兵,頡利可汗已然決意退兵,但當時已近黃昏,在剛剛遭遇一場讓士氣降至谷底的慘敗之後選擇退兵,一旦被對方斥候發現,唐軍遣派騎兵來襲,很可能建制大亂,撤兵會演化成一場潰敗。
頡利可汗畢竟也是久經沙場,很清楚自己雖然在兵力上依舊佔據了優勢,但也只有在兵力上有優勢,士氣低迷、糧草不濟、人困馬乏,自己很難在裝備精良的唐軍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