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顧集鎮寨堡十里外,偌大的帳篷內,半躺著的頡利可汗面色陰沉如水,憤怒、難堪各種情緒充斥心頭,最關鍵的還是騎虎難下。
對於那個看似溫文,實則鋒銳的青年,頡利可汗本人並沒有多少認知,雖然恨之入骨,但也並不認為對方會對自己產生多大的影響……雖然兒子實際上就是死在對方手中。
雖然並沒有察覺到太多東西,也不像侄兒阿史那·社爾懷疑李善一手攪動草原上混亂風波,但頡利可汗選擇了最簡潔的方式,利益最大的方式,裹挾突利可汗南下攻打雁門關。
但頡利可汗沒有想到,這麼多年隨意出入的雁門關被守的固若金湯,甚至阿史那·社爾率五千精銳殺入河東都沒起到應有的效果……往年只要突厥來襲,漢人只會龜縮大城或四散奔逃,絕難組織起如此守勢。
萬般無奈之下,頡利可汗不得不選擇退兵,但他可以想象得到,就這麼回到五原郡,突利可汗不可能不挑戰已經失去權威的自己的權位,甚至其他部落都會搖擺不定。
所以,攻破顧集鎮,斬唐邯鄲王李善頭顱,是頡利可汗最後的希望……換句話說,這是他最後的遮羞布。
畢竟,頡利可汗是以為兒子復仇的名義出兵的。
但頡利可汗沒有想到,小小的顧集鎮如此難啃,十餘萬大軍圍攻……雖然真正攻城的不可能有十餘萬人,但畢竟唐軍頂多不過兩千人嗎,整整六天,居然就是打不下來。
今日都已經攻上城頭了,居然還被趕了下來,郭子恆的腦袋還懸掛在城頭處。
六天了,本就指望著破關而入大肆搶掠財物、糧草、人口,如今卻困居在這兒,頡利可汗實在是騎虎難下……不攻破顧集鎮,實在是沒臉。
但繼續攻……頡利可汗不得不考慮糧草供給,不得不考慮唐軍可能的出關相援,不得不考慮其他部落有什麼樣想法……
簾子被掀開了,進來的是阿史那·社爾,頡利可汗瞄了眼,跟在侄兒身後的是另一個侄兒,突利可汗,再後面是鐵勒九姓的首領夷男。
頡利可汗一邊聽著湊近的阿史那·社爾的稟報,一邊用冷漠的眼神打量著突利可汗,居然暗中與李唐結盟,這等心思,倒是小瞧他了。
「多少?」
「約莫兩三千,均是精騎。」阿史那·社爾神情疲憊,這幾日他也親自參戰,差點被薛萬徹一刀噼成兩半。
頡利可汗思慮片刻後看向了夷男,「馬邑發兵來援。」
夷男從容不迫道:「願聽可汗遣派。」
六日前,李善口口聲聲要請唐皇賜夷男鼓纛,冊封可汗,導致鐵勒九姓不得已勐攻寨堡,雖傷亡不小但卻前仆後繼……這無非是在向頡利可汗一表心跡而已。
頡利可汗也心知肚明,但隔閡卻不可避免的漸起,他也知道,此次鐵勒諸部從頭到尾都沒撈到什麼好處,必然忿忿。
頡利可汗沒有再說什麼,徑直揮手讓夷男率兵往南,阻攔馬邑援兵,然後盯著突利可汗,「雁門可有妄動?」
突利可汗面無表情的回道:「多有斥候出塞查探軍情,互有傷亡,未聞有大軍出塞之跡。」
頡利可汗面如寒霜,「明日必要破城,讓結社率率兩千人列於城門外。」
突利可汗攻打顧集鎮東側城牆,幾乎是在做戲,基本上沒給唐軍什麼實質性的壓力,頡利可汗乾脆將人調到正面來。
突利可汗在心裡盤算,自己先是被裹挾南下,然後又被洩露與李唐結盟,這幾日多遭指責,貿然翻臉實在不是個好選擇……即使此次難破顧集鎮,頡利可汗名望大損,但實力仍存。
安靜了會兒後,突利可汗討價還價,「兩千騎兵。」
結社率是自()己胞弟,更是左膀右臂,絕不能折損在這兒,如果是讓結社率棄馬步行蟻附攻城,還不如干脆翻了臉。
頡利可汗扯了扯嘴角,「那便兩千騎兵,社爾率一千騎兵同行。」
頡利可汗倒是想遣派結社率蟻附登城去送死,但這六日內,光是阿史那一族子弟,已經有十多人戰死在城頭,這導致族內多有人對頡利可汗不滿。
一刻鐘後,顧集鎮寨堡南側,結社率遲疑著低聲問:「明日能攻破城門?」
「今日都登上城頭還被趕下來,據說是李懷仁親手斬殺郭子恆……」
突利可汗遠遠眺望,夜幕重重看不清晰,但隱隱能聽見西側的馬蹄聲,知道應該是鐵勒諸部正在往南側進發,「城門不破,不得進軍。」
「若是城門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