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日,晴,微有風。
披甲的李靖翻身上馬,回頭看了眼留守的代州司馬爾朱義琛以及魏徵,默不作聲的趨馬駛出雁門關。
雁門關外,車隊、騎兵有條不紊的出關,遠遠可見以數十騎為單位的遊騎正向北方、西方散去,撲殺突厥斥候。
在李靖看來,此番出兵,看似突厥擁兵十餘萬,但先勐攻雁門關不克,偏師入河東近乎被全殲,再攻馬邑、顧集鎮不克,士氣衰落,糧草不濟,驅逐並不難,但想取得一場大捷,已經不太可能了。
李靖率親衛疾馳向前,眼角餘光掃見北側的騎兵大隊,向著一位青年將領微微點頭示意。
那是昨日剛剛趕至雁門關的張寶相,奉命率千五騎兵來援,如今突厥已經退兵,河東無虞,幷州總管李道宗倒是有膽子遣派偏師北上。
如此一來,加上各個將校的親衛,僅僅騎兵就有五千之數,加上五千步卒、大量戰車組成的車陣以及民夫,出塞兵力已經過萬。
大軍並沒有徑直往北,而是向西北方向進發,同時靠近馬邑、顧集鎮,李靖選擇的行軍路線很有講究,畢竟他當年在朔州任職多年。
幾乎就在雁門關出兵的同時,顧集鎮寨堡外,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狂呼聲,胡人齊聲吶喊,居高臨下的李善、張士貴都聽不懂,但都知道他們在喊什麼……城破,城破。
被數十人推著狂衝而來的木車勐烈的撞在城門上,車頭上的巨木順利的將城門撞倒,聚集起來的百餘突厥兵舉刀衝入了城內。
就在昨日,頡利可汗當眾懸賞,砍下李善頭顱者,封特勤,賞部落、土地。
草原上,部落之間的獨立性如今依舊非常大,但突厥建國,已經漸漸轉化為半部落半封建的政治形態,最典型的就是官制的出現,以及土地的私有化。
在始畢可汗在位期間,突厥官制就已經改為二十八等,可汗以下還有小可汗,然後是葉戶、設等等。
比如被李善坑死的鬱射設,本名是阿史那·摸末,所謂的鬱射設其實是官職的別稱。
而特勤僅次於葉戶、設,排在第五位,可謂一步登天,更別說還賞賜部落、土地。
城門一破,百餘突厥兵殺入了城內,其他胡人也從雲梯上攀爬上城牆。
距離城門不遠處的早就聚集起來的大批士卒開始加速,殺入城內,騎兵並不能發揮太多的優勢,但最前面的還是百餘騎兵。
為首的是左肩昨日剛剛被李善砍了一刀的阿史那·社爾,之後是心裡懊悔終於還是城破的結社率,以及數以千計的步卒。
沉重如悶雷一般的馬蹄聲淹沒了一切,城門在即,阿史那·社爾沒有放緩速度,右手斜斜舉起了長刀,眼中透著恨意。
但就在透過城門的剎那,阿史那·社爾勐然發覺有些不對,騎在馬上的他一眼就看見了百步之外的那個城門,眼角餘光發現已經殺入城內計程車卒有些茫然,攻破了城門,爬上了城牆,但他們面對的,居然還有一道城門,一座城牆?
馬速難以放緩,阿史那·社爾不敢勒停,電光火石間他突然抬頭望去,正和一道冰冷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耳邊突然響起幾道弓弦響聲,阿史那·社爾臉色大變,拼命趨馬向側面移去,三道黑線在空中一閃而逝。
阿史那·社爾百忙之中回頭看去,正看見巨如槍矛的特製弩箭呼嘯著射入密密麻麻的人群中。
在這個時代,床弩是讓人望而生畏的大殺器,光是臂長就有三米,對密集的軍陣的殺傷力還在其次,對士氣的摧毀更是難以估量。
阿史那·社爾被氣得要吐血,卻只能打馬不停,眼睜睜的看著第二批弩箭將正在衝鋒的陣列幾乎完全打散建制。
()緊隨其後的是一波箭雨,李善勉強試製的投石機將大量磚石投射到敵軍頭頂,城牆上傾瀉下擂石、滾木,將靠近城牆的胡人砸得哭爹喊娘。
高高的城牆上,李善冷冷的盯著下面如地獄一般的戰場,當初建寨,自己突然發現這個時代還沒有甕城的概念……沒想到能有這樣的殺傷力。
即使城破,即使自己最後被砍下頭顱,那也要拼到底,也要咬下對方一口肉……這是李善上輩子的習慣。
甕城內已經是一片慘狀,但城外的突厥人還在不停的擠進來,砍下李善頭顱,封特勤,這樣的懸賞讓突厥人為之瘋狂……裡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卻想進來,場面一片混亂。
普通箭支已經用完了,但磚石還是一次次的覆蓋下去,將突厥士卒砸得頭破血流,長如槍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