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之後,中書省內,崔信顯得有點坐立不安,溫彥博、宇文士及以為崔信是在擔憂李善北上追擊,都安慰了幾句,但效果不大。
一直熬到午時,崔信匆匆忙忙的出了皇城,徑直趕回了家,但讓他意外的是,並無信件。
“郎君,聽聞邯鄲王大破突厥?”張氏小心翼翼,前些時日她有意讓女兒歸附,侄兒張文瓘不顧輩分厲聲以抗,夫君崔信也頗為不悅。
“嗯。”崔信胡亂應了幾聲,心想平陽公主那邊的信估計未必是懷仁親筆,但實在擔憂,想了又想側頭道:“稚圭沒來嗎?”
按道理來說,訊息散開後,侄兒張文瓘應該早就來了。
“稚圭去了日月潭。”張氏嘖嘖道:“如此年少,大破突厥……”
說到這,張氏突然閉了嘴……年初齊王妃楊氏那番話還歷歷在目,現在看來,越來越像了,之前還只是守禦雁門關,此次卻是在雁門關外大破突厥。
年少,破胡……總讓人情不自禁的去聯想。
崔信在原地轉了幾圈,還是按捺住性子,喃喃自語道:“既然還能領兵北上,應該沒什麼傷……山東代地幾戰,他不也都只是籌謀定計嗎?”
女兒都已經去日月潭日夜照料朱氏好些時日了,訊息傳開後,多有世家子弟贊崔十一娘,但崔信卻在想,那廝行事喜歡劍走偏鋒,喜歡行險……
雖然多有同僚安慰,但崔信實在忘不了去年那個雪夜,李善在萬軍從中,生擒鬱射設的一幕。
張文瓘不是第一個趕到日月潭李宅的,他抵達的時候,門口已經有七八匹馬了,中書令楊恭仁長子楊思誼第一個前來報信,之後長孫衝、高履行、房遺直、李昭德陸續趕到。
“不在?”張文瓘有些意外,“叔母向來少有出門,是去拜訪長孫嬸嬸?”
李昭德搖搖頭,“某先去找四伯,見過四嬸。”
大半個時辰後,一夥人才在村民的猜測下登上東山寺,偏殿之內,朱氏、崔十一娘雙雙拜倒在佛前,口中喃喃低語。
一旁的小沙彌小聲說:“朱娘子、崔小娘子自五日前就移居寺中,每日為李郎君上香祈福。”
“叔母!”李昭德闖進去,高聲道:“懷仁兄大破突厥!”
崔十一娘勐地直起身,回首望去,嘴唇抖動,卻說不出話來,雖然下定決心侯君歸來,甚至日月照料病臥床榻的朱氏以表心志,但她哪裡不知道局勢已然危如積卵,哪裡不知道生還的希望虛無縹緲。
不指望什麼再立功勳,只盼望良人能安然而返。
勐地聽見這個訊息,崔十一娘大喜之下,只覺眼見金星,搖搖欲墜,要不是朱氏攙扶,險些一腳摔倒。
眾人一陣手忙腳亂,有人去喊醫者,有人去舀水,還是朱氏定下神掐著人中,半響後崔十一娘才悠悠醒轉。
殿門外,一個身影定睛看了會兒才邁步離開,繞過正殿,漫步在一條幽深小道上,駐足在一處小院外。
已經好幾年了,宇文士及不再指望與前妻破鏡重圓,只希望能再見一面,等了片刻後還是得到了回絕的答桉,他沉默了會兒後低聲說了幾句才轉身離去。
一身素衣的南陽公主聽著侍女的講述,這些年來心沉如水的她也不禁面露喜色,“如此絕境,尚能生還……朱娘子真是好福氣!”
最開始只是宇文士及一人,也曾經拋妻棄子的他將李善視作一個符號,之後漸漸的,漸漸的,南陽公主在知曉內幕之後,也將李善視作一個類比宇文禪師的影子。
不同的是,宇文士及希望看著李善越爬越高,權力、名望應有盡有,甚至希望能有朝一日親眼目睹裴世矩、李德武的下場……那或許也是他希望自己的下場。
但與朱氏相交頗多的南陽公主不同,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大破突厥,而是尚能生還。
等到黃昏時分,聽聞女兒暈倒的崔信再也按捺不住,帶著妻子張氏趕到了東山寺,還特地從太醫院請了一位名醫。
被崔信罵的狗血噴頭的張文瓘、李昭德等人灰頭土臉的回了城,李昭德徑直去了四叔李客師家裡,三個堂兄、以及李客師、李乾佑正在聊著這場令人擊節而讚的顧集鎮大捷。
但李昭德剛坐下不久,就發現了李客師臉上不自覺帶出來的憂慮。
關於李善、李靖不合的訊息尚在高層流傳,李客師、李乾佑官階不高,但前者剛剛在天策府得秦王李世民召見,隱隱察覺到了什麼。
天策府內,李世民笑著看向凌敬,“凌公,看來客師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