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李淵沒有將信讓諸臣遍覽,只是通告了苑君璋遣派其子苑孝政入京覲見一事……顯然,這是苑君璋有意投唐,也是在提條件。
雖然有點意外,畢竟大半個月前苑君璋剛剛攻破馬邑,但裴寂、陳叔達、楊恭仁等宰輔紛紛細詢,對苑君璋都持接納的態度。
這是理所應當的,如果苑君璋舉雲州來投,大家還真未必敢……雲州距離突厥大本營太近,很容易激怒頡利可汗,但馬邑距離雁門關不遠,而且是突厥攻伐河東的最重要的據點。
馬邑在哪一方,不敢說意味著戰爭的主動權,但至少意味著戰場的所在地……李唐已經一統天下,正準備休養生息,自然希望將戰線推到雁門關以西。
在宮人的指引下,苑孝政戰戰兢兢的入殿,拜倒在李淵的腳下。
李淵皺眉細看,此人身材不高,頗有富態,雙目無神,身子在微微顫抖,光是賣相就不怎麼樣……哎,委屈懷仁了,為國事收了這麼個弟子。
苑孝政按照之前禮部官員剛剛教授的禮儀走了一遍流程,李淵笑著讓宮人搬了個胡凳過來讓其坐下,溫和的問起雲州、朔州諸事,又說起苑孝政的祖父苑侃。
李淵前朝先後數次在河東任職,曾任岐州刺史、山西河東慰撫大使、太原留守,曾與馬邑郡守王仁恭合併抗擊突厥,身為代州長史的苑侃調配糧草,與李淵也是有一份香火情的。
王仁恭就是被劉武周斬殺的那個倒黴蛋。
苑孝政感激涕零……心想李師說的不錯,唐皇仁慈,正該為天下之主。
但實際上,殿內眾人都知道,苑孝政本人是沒什麼分量的,大家重視的只是佔據了馬邑的苑君璋。
多加撫慰之後,李淵又開始了大放送。
“若奉降表,爵封國公,食邑五百戶,授鐵劵,授朔州都督,鎮守馬邑。”李淵鄭重其事道:“賜予絲帛四千匹。”
苑孝政起身拜倒,乾脆利索的磕了三個頭……這樣的條件已經出乎於父親的預料了,爵位、食邑、鐵劵之外,還能把持兵力留守馬邑……雖然最後一條苑孝政並不贊同父親的觀點,但他也知道這是父親最期盼的一點。
“小民自從馬邑而來,攜良駒數匹,其中一匹渾身雪白,無一絲雜色,神駿非凡,日行千里,更難得性情溫馴。”苑孝政因為激動口齒略為不清,“李師贈名照夜玉獅子,願奉於聖上。”
李淵先是愕然,隨即笑著點頭,這個橋段應該不是李善安排的,而是苑孝政臨場發揮,可見懷仁說的不錯……不論苑君璋,苑孝政其人性情不類其父。
聽見“李師”這個稱呼,李淵、李世民以及裴寂、裴世矩都是知情人,門下省侍中陳叔達好奇的問:“李師何許人也?”
裴寂笑著解釋道:“懷仁雖然尚未加冠,但何人不知其文才蓋世,自然有資格收徒。”
“是懷仁啊。”陳叔達一笑,看向苑孝政,“倒是好運道,懷仁之才,天下罕見。”
李建成並不知曉內情,看了眼裴寂後才笑問道:“孝政何時拜在懷仁門下?”
“數月前,小民……途徑代縣,巧遇李師。”苑孝政支支吾吾的解釋了幾句,隨後精神一振,“李師所居,簡陋非常,小民感嘆,李師隨即揮毫,寫下《陋室銘》……”
如果崔信在場,肯定要面色鐵青破口大罵……李善,你不是說這是為我女兒寫的嗎?!
隨著苑孝政的吟誦,殿內漸漸寂靜下來,陳叔達感慨道:“懷仁此赴代縣,勞苦功高,尚能有此傳世之作……”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少有開口的尚書省右僕射蕭瑀嘆道:“此文可與《愛蓮說》並肩,可謂交相輝映。”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就連裴世矩也不得不捏著鼻子微微頷首。
大家都不傻,雖然坊間傳聞李善好阿堵物而通商,但苑孝政都代其父入京覲見了,大家都看得清楚,李善所作所為都是得到陛下許可的,用種種方式弱敵壯己,《陋室銘》一文盡述心志。
入京之後一直惶恐的苑孝政心神漸漸安定,再傻他也能察覺到自己這位便宜老師在李唐高層中的分量。
李淵品味良久,笑道:“聽聞時文有意重修《文選》,勿忘將此二文列入其中。”
時文是蕭瑀的字,他昂首道:“如此文章,若不列入,《文選》即盜名也。”
蕭瑀的曾祖就是南梁太子蕭統,這位在歷史上留下名號是因為其廣收文集,勤於著述,主持編纂《文選》……這就是史上大名鼎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