肘戳了一下
他,低聲說:“你爸來了!在會場後面……”
孫少平頭“轟”地響了一聲,慌得站起來就往後走。走了幾步他才想起要給老師請個
假,又折轉身走到班主任那裡。
少平給班主任老師打了招呼後,就一個人貓著腰從這個嚴肅的場所中走出來。他已經看
見父親的頭拐來拐去在人群后面向前邊張望,顯然是在尋找他。他心怦怦地跳著,不知家裡
又發生了什麼災禍。父親沒什麼大事,從不到縣城來,現在他竟然跑到學校來找他,肯定家
裡又發生什麼事了。是的,他看見他。一臉的愁相,手裡拿著個煙鍋,也不吸,只是焦急地
望著前面。
直等少平走到父親面前時,老人才看見他。
他先緊張地開口問父親:“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我來尋你商量個事。少安出門去了,我想叫你請假回去幫助我勞動一段時
間。”
少平這才鬆了口氣。因為是集體場所,他也沒再問什麼,先把老人引回了他的宿舍。
到宿舍以後,少平給父親倒了一杯開水,才又問:“我哥到哪兒去了?”
他父親一邊喝水,一邊絮絮叨叨給他說了少安到山西看媳婦的事。
“你哥一走,門裡門外就我一個人,應付不來。再說,少安在門外一天,就少一天的工
分,你回去頂他出山勞動,就把這空子補起來了。爸爸本來不想耽誤你的學習,但盤算來盤
算去,你哥要是娶媳婦,咱們少不了要借帳債,因此,多一個工分是一個工分……”
少平立刻對父親說:“我明天就和你一塊回。這學校也是天天勞動,又不好好上課,在
這裡白受苦,還不如回去拿兩個工分。只要請假不超過半年,將來畢業證還是可以混一張
的。”
“你哥一回家,你就馬上再回學校來唸書!”他父親對他說。
過了一會,少平突然又問:“我哥怎跑到山西去看媳婦哩?”
玉厚老漢接著又對兒子說了賀鳳英提親的前前後後。
少平聽完後,半天沒有言傳。不知為什麼,他突然想起了潤葉姐。憑他的敏感和潤葉姐
幾次透過他捎話讓他哥來城裡,而她又不對他說讓他哥來做什麼,他就隱約地意識到潤葉姐
和少安哥之間有了“那種瓜葛”。他已經多少體驗了一點男女之間的事情,因此在這方面已
經有了一些敏感。從內心上說,他多麼希望哥哥能娶潤葉姐這樣的媳婦。如果潤葉姐成了他
的嫂嫂,那不僅是少安哥的幸福和驕傲,也是他的幸福和驕傲。但他也很快想到,這是絕對
不可能的。他哥是農民,而潤葉姐是公派教師。至於兩家的家庭條件,那更是連比都不能比
了。他當然知道,潤葉姐和少安哥小時候一塊長大,兩個人十分相好——可相好歸相好,結
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他又感到,潤葉姐對少安哥感情很深,而且看來最近很痛苦。她知道不知道少安哥已
到山西去相親?假如她真的愛少安哥,而少安哥也沒給她說就去找另外的女人,那她會多痛
苦啊!他要不要去給潤葉姐說說這事呢?不是專門去說,而是找個藉口去她那裡,先說別
的,然後無意中再帶起這事……
他很快又想:不能!他對潤葉姐和少安哥的事一點也不知情,怎麼能冒冒失失去給她說
這些事呢!
過了不多一會,憶苦思甜報告會結束了,操場上傳來一片嘈雜的人聲。
快吃飯時,少平正要拿以前潤葉姐給他的糧票換成的幾張白麵票,去給父親買飯,金波
卻從街上買回來一堆燒餅和二斤切碎的豬頭肉。再沒有比金波更可愛的人了!他會忠誠而精
明地為朋友著想,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給你最周到的幫助。當金波聽說他要請一段假回村
子的時候,立刻把家裡他住的窯洞門上的鑰匙交給他,同時指著吊在那把大鑰匙上的小鑰匙
說:“這是我窯裡箱子上的鑰匙,箱子裡有紙菸,熬了的話,拿出來抽去,煙能解乏!”
少平笑了笑說:“你先不敢給我慣那毛病!”
孫玉厚老漢也笑了,說:“你們還小,先不敢學這。煙這東西一沾上就撂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