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裡的肥肉明顯比別人多。過個兩三天,他還可以和治功和高虎鑽在灶房後面的小土
窯裡,混著一塊吃幾盤炒菜,喝兩口燒酒哩!今晚上,指揮部又要在學校院子裡開批判大
會。不用說,這會議還得要他主持。治功是總指揮,他要在開頭和結尾講話;高虎雖說也是
個副總指揮,但年輕,只管民兵小分隊的事,開這種會一般只負責維持會場秩序,以防階級
敵人搗亂破壞。
玉亭本來吃完飯就準備和鳳英一起過金家灣那邊去。但他想起要給他哥打個“政治招
呼”。因為滿銀被“勞教”了,他哥今晚上的批判會一定要去,好讓公社領導看見他擁護對
女婿實行無產階級專政。
他一想起王滿銀的事,心裡就不痛快。無論如何,這小子也算和他沾點親,這使他這個
副總指揮多少有點不光彩。如果他哥能正確對待這事,也許他在臺上還能站得踏實一些。可
是,他專門去提醒他哥要識時務,他哥卻死牛頂牆,不給他帶這個面子。唉,他孫玉亭總不
能對他哥也實行無產階級專政……
現在,玉亭抽著剛從他哥煙布袋裡挖來的旱菸,已經過了東拉河,走到廟坪棗樹林的小
土路上了。他現在還不能直接到小學去。他要去找一回他們大隊的副書記金俊山,商量一點
事。本來這種事要是書記田福堂在,他就不會去找金俊山。書記去公社開會,不在村裡,他
現在只能去找金俊山商量。
這事說起來也不大,但是件傷人事,最好不要叫他孫玉亭一個人當鬼子孫!
事情是這樣的:今天下午收工時,總指揮徐治功對他說,晚上的批判會,各村都有批判
物件,就是雙水村沒有。難道雙水村連一個階級敵人也沒有嗎?徐主任說的也是。毛主席說
階級鬥爭無處不有處處有,他們雙水村怎麼能沒有呢?但雙水村誰是階級敵人,他一時又想
不出來。
“哼,叫金俊山去想吧!”玉亭在心裡說。
他現在一路走,心裡還在盤算這事。他想他得先在心中有個數。萬一老狐狸金俊山耍滑
頭,這事歸根結底還得他來辦。他是副總指揮,金俊山又不參加公社的基建會戰。
他想來想去,在村裡找不出一個階級敵人來。幾家成份不好的人,都規規矩矩,簡直抓
不住一點毛病。要是評先進和模範,這些人倒都夠條件!
他苦惱了老半天,還是怎麼也想不出來,在過哭咽河的小橋時,他在心裡自嘲地說:今
晚上也許除過他哥,村裡很難再找出一個階級敵人了。他哥剛才那些反動話,倒足夠資格站
在臺子上接受批判。他忍不住又為自己這個荒唐的想法逗得出聲笑了。不,他哥終究是他
哥!別說他說了這麼些話,就是再反動一點,他也不會出賣他的。哼,革命是革命,親人是
親人!
為找不到敵人而苦惱的玉亭同志,現在已經過了哭咽河。
在上金俊山家的土坡時,孫玉亭突然想起了一個可以批判的人。他心裡說:對了!大概
只有田二可以充當這個角色。雖說這老漢神神經經的,但又沒經法醫鑑定他就是神經病。再
說,除過本村人,公社領導和大部分外村人對田二的情況也不太清底;只知道老漢有個憨兒
子,本人腦子有些毛病罷了。可是,他很快又想,批判田二的什麼呢?對,乾脆就批判他常
嘟囔的那句話:“世事要變了……”。毛主席的世事,無產階級的世事,要變成個什麼世
事?世界上只有兩個世事,不是無產階級的世事,就是資產階級的世事,田二要變的世事,
就是要把無產階級世事變成資產階級世事……孫玉亭已經在心裡試著批判了一通田二,覺得
批起來還通順。這時候他已經上了金俊山家的院畔。
金俊山和玉亭他哥同年出生,已經五十二歲了。他家的成份是中農。在眼前這年月裡,
農村的中農充其量是團結物件,俊山怎麼能當黨支部的副書記呢?
金俊山有他自己的光榮歷史。一九四八年,解放軍向國民黨軍隊大反攻的時候,俊山參
加了民工擔架隊,最後一直跟部隊打到蘭州。有一次戰鬥中,他腿上掛了花,就回到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