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忙亂過後,徐盈不耐煩地用內力震碎越解越亂的紙鳶線。
“殺雞焉用牛刀。”柳江白拍了拍身上的碎線,見徐盈肩頭也落了幾根,抬手要替她拂去,不料徐盈也伸了手。
手指交疊的剎那,二人微微一愣,又同時收回手。
不知何時出現的離春遞來紙鳶和筆,柳江白若無其事地輕咳一聲,然後接過,“還寫嗎?”
徐盈本就是隨口一說的,見他拿都拿了,剛要點頭,視線忽的落在人群裡的一個青衣少年身上。
柳江白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往日意氣風發備受矚目的少年,如今孤零零縮在人堆裡,仰頭望著爭相攀青雲的紙鳶。
柳江白:“案子一旦定下,趙家便再也不會有機會科考為官了。”
徐盈垂眸,“李氏不會讓有罪之人有機會站在朝堂上翻案。”
她拿過柳江白手裡的紙鳶,一步步朝趙恆星走去。
柳江白張張口,拿著筆跟上。
攀上青雲的紙鳶被夫子們一一記下,趙恆星暗暗念著看得見的詩句,隨後一嘆,眸間黯了下來。
往日被記在名冊第一位的,是他。
賀詩宴上作詩被夫子稱讚最多的,也是他。
但今年……
他頹然地轉身,眼前忽然遞來一隻未題字的紙鳶。
趙恆星呆了片刻,緩緩抬眸,見徐盈輕輕一笑,又將紙鳶往他面前湊了湊。
“還以為今年你不會來。”徐盈開口,“往年都是你的文采更甚,今年要寫什麼?”
趙恆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阿盈?”
徐盈歪歪頭,“案子還沒定,你怎麼連詩也不作了?”
他看著徐盈,疑惑,“可罪證已呈,我們家已經——”
“但你還有機會。”徐盈再次將紙鳶遞上前,“接或不接,便看你自己。”
趙恆星沉默片刻,“你不怕我將來報復嗎?”
趙家有罪在先,推動趙家案子程序的,是徐家,而徐家這麼做是為了徐盈。
那日他去牢房看他三哥,雖然不懂三哥為何死死咬住徐盈,但這幾天城中風雲變幻,三哥又因沒有挺過傷勢而去,他也漸漸開始明白,他和眼前這個一起長大的同伴,不是一路人。
“你不是他,你也不會成為他。”徐盈道。
趙恆星卻搖搖頭,“但我也並不無辜。三哥所做所為是為了趙家,我是趙家人,哪怕不知情,也實實在在承了那些髒錢的益處。不能因為我在不知情中受益,又因才學驚豔令人可惜,便免了我的罪責。這對真正無辜被牽連的人來說,不公平。”
他對徐盈笑了笑,“所以你不用撈我。到時候流放也好,充為奴籍也罷,我不會心生不滿。若有朝一日我能活著得到大赦,只盼著做個夫子,閒來作作文章也挺好的。”
跟在徐盈身後的柳江白詫異地揚了揚眉,趙家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里,出了這麼個如此通透又純粹的少年,實在難得。
徐盈卻道:“我不是來撈你的。”
趙恆星面色微微尷尬。
柳江白則抿了下唇,壓下不自覺上揚的嘴角,徐盈噎人的功夫越發熟練了。
“如你所見,趙恆宇為了錢財地位,便可勾結西厥,流通禁藥。永昌郡主也可以為了自己的私慾,在享受宗親榮耀的同時,出賣自己的家國底線。”
趙恆星不禁捏緊拳頭,眼中的愧疚更濃了。
徐盈看也不看他。
“這些事哪一樁裡沒有尋常百姓的屍骨,因碧茴草倒下的又是哪家的兒郎女兒?你我親眼見的尚且如此,更何況是看不見的呢?如今朝中為官者假公濟私的大有人在,汙流彙集,若無清流頂去,牽連其中的人恐怕越來越多。
“鳳曲城的百姓受各家協助才有今日的安穩,可走了一個永昌郡主,又會有別的人來。徐家也有堅持不住的一天,恐怕那時,連我也會死無全屍。
“原以為朝中那位尚書大人自有考量,與他人不同,你與那位大人說到底也是同出一脈,想來也有些風骨才氣,才來問一問你。沒想到……”
她頓了頓,將紙鳶慢慢收回。“罷了,你既然有你的底線,我也不勉強。”
趙恆星臉色一白,幾次張口,卻又閉上。
徐盈抬頭看著漫天的紙鳶,周圍的歡呼雀躍仍再繼續。
“這樣的安穩日子,或許過一天便少一天了。”
說罷,她叫上柳江白,“我們走吧!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