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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富有異域情調的祆廟中,預聚集了平城所有的祆教徒,其中以粟特人、波斯人居多。
&esp;&esp;熊熊聖火燃於殿中,數面大鏡懸掛於壁上,交相映出明耀的烈焰。
&esp;&esp;多伽羅立於於夫人身側,好奇地觀望著:
&esp;&esp;祆主(祆教祭司)取一橫刀,利同霜雪,吹毛不過,以刀刺腹,刀出於背,仍亂擾腸肚流血。
&esp;&esp;她摀住嘴,眼神恐怖,胃中翻湧,天哪,世間爭會有如此自戕自害的祭祀?!
&esp;&esp;熱汗浹背,耳鳴陣陣,狼狽恍惚間,忽聞一個聲音:
&esp;&esp;“聞道大人當時正與一人力戰,結果,另一個拿著長刀劈過去,正中腹部!一下就破開皮肉,五臟六腑全都流了出來,紅紅綠綠的,好不嚇人呢!大人尚未斷氣,倒在地上,嘶吼著滾來滾去,直到有人砍下首級,才終於不再痛苦了。。。”
&esp;&esp;“唉,真是悽慘啊,想來出身高貴、一身鯁氣的大人,竟落得比市井小人都不如的下場,豈非天理不公、世路紛糾啊!”
&esp;&esp;她憶起來了,此是幾年前阿爺剛死時,無意中聞道的兩個族人的對話。
&esp;&esp;她本以為早就忘記了,可今日一見祆主慘狀,記憶深處關於阿爺死狀的描述,便立即如解凍的江海般湧出。
&esp;&esp;老天、釋迦佛、阿胡拉·馬茲達(祆教主神)啊,阿爺死得太慘了、太不值了!驍勇善戰的鮮卑武士、天縱英明的酋長大人、世為渠帥的高貴血脈,本應榮耀地死於戰場,贏得最強大的敵人的敬重,在部落的史詩與本國的民間傳說中永存下去。
&esp;&esp;可是他,卻在筵席間遭到暗算,如牲口般哀嚎著被戮。
&esp;&esp;此不但不是勇士應有的待遇,甚至連一般的惡人都不該淪落至此啊!
&esp;&esp;海夷馮氏,天性卑鄙,不敢當面較量,只能以下毒、偷襲、背信棄義等下三濫的招數,以達成自己的目的。
&esp;&esp;而她乙弗·多伽羅,作為阿爺在平城唯一的兒女,不要說報仇雪恥了,就連自存都是仰仗運氣而已。
&esp;&esp;她顧不得儀式的肅穆,摀著口,一個人衝出了祆廟。
&esp;&esp;剛奔到不遠處的大樹下,便忍不住狂吐了起來,廟中的血腥氣、被激起的慘痛情緒,與屈辱、不甘交織,令她的胃翻江倒海似的失控。
&esp;&esp;不過片刻,就已吐盡殘存的食物,口中酸澀發苦,她擦了擦額頭的汗,默道:阿爺、阿孃!我為何不能與你等一同赴死呢?我真是軟弱無能啊。。。
&esp;&esp;“多伽羅,你還好嗎?”背後恍然響起度易侯的聲音。
&esp;&esp;少女猛地回身,對上他憐惜的目光,再也抑制不住痛哭的衝動,撲入他的懷抱,泣不成聲地喊道:“我阿爺死得好慘、好冤啊!死時被開膛剖腹、身首異處,而且,怕是永遠都無平反的希望了,嗚嗚嗚~”
&esp;&esp;他惻然,此時無論何言語,都難以安慰到她,唯有輕撫其背,任其發洩個夠。
&esp;&esp;淚如雨下,滂沱不停,過了好久,才幹了眼淚。
&esp;&esp;他望著她微笑,取出益州絲綢做的手絹,為她拭淚、拭鼻涕。
&esp;&esp;視線甫一清晰,她便發覺他衣襟上沾滿了她的涕淚,亮晶晶的一大片,似乎還黏黏的。
&esp;&esp;“無妨,你不哭了就好。”他用袖口擦掉她嘴角的汙漬,又道:“你腹中一定不舒服,我去找些清水、牛乳,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