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喬雲飛,表現出孕夫的煩躁與不安、任性與暴躁的同時,享受著失而復得的寵溺與呵護,如今的他,早已經來不及想起那如噩夢符號的宦官來──或許也是因為記憶中已下意識地將與劉昌相關的一切掩埋。是的,他無法回憶過去一年的點點滴滴,哪怕絲毫,便能將他堪堪恢復的安然震得粉身碎骨,將他好不容易於陰暗角落拼湊的靈魂炸得血肉橫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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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熙自然幸福得萬里無雲。每日裡噓寒問暖、寵愛呵護,而若妃也在他來到時收斂了白日裡的焦躁與不安,表現得份外的溫順知心。如何能不更多疼寵?無論是名劍也好、珍玩也好、萬書也好、出宮也好,乃至尊榮也好,哪怕若妃不說,只是一個眼神,甚或沒有一絲暗示,都容不得他不情不自禁地去預先思好、辦好、囑託好、謀劃好……
天子做小伏低,卻仍然樂在其中。原來疼寵一個人竟然會是這麼的幸福;尤其這個人,與他對等而又完完全全的從屬於他、離不開他、下意識間討好著他、害怕著他,又是如此聰慧如此俊美如此脆弱如此堅韌,怎麼容得他不去心花怒放?
於是主奴之間,看似雲淡風輕,借著龍胎這一秘密訊息的喜慶祥瑞,有如萬事大吉。
然而凡事總是難圓滿。合歡宮、正陽宮兩宮之間甜膩如蜜;反之,後宮的其他一些地界,卻如陽光照射不到的陰影一般,波濤洶湧。
54 三月春
永昌十四年 三月十四
三月春花爛漫,正是一年好時節。
御花園內,一個著淡綠常服、青黃百鳥羽斗篷的高挑身影,正緩緩踱步其間。隅中的陽光正好,披撒在淡雅而又奢華的衣飾之上,仿若淡淡一層光華圍攏,遠遠看去,猶如謫仙。若從正面看去,這男女莫辨的人帶著一雙黑瞳,在背光之下尤如曜石,幽深、深邃,仿若沈澱著什麼既銳利而又溫和的力量。
此人正是孕期三四月的若妃,喬雲飛。
且說龍胎護佑之下,若妃總算過了一段略為體面的日子。不說各色宮人戰戰兢兢地小心伺候,便是李熙也是寵溺非常。
種種名物、玩物、巧物的賞賜,日日朝後前來探視,對他再無一絲輕辱反而敬之若賓、相守以禮……至於當初所下的種種禁藥,早已解開;又為他好好養胎,特派了數十個精於生養的嬤嬤宮女過來服侍。恐他幽居合歡宮中憋悶,更是解了禁令,這才有此刻喬雲飛獨自一人於御花園散心之舉。
然而這表面風光,卻不是一個已為奴僕、被迫順從的倔傲之人所求的,反而為他帶來諸多苦澀。被磨滅的神智與自尊,仿若在這種寬鬆的環境中漸漸恢復,而喬雲飛也越來越倨傲乖張。焦躁時分,便命人傳來昔日劉昌等宦官之流,日日觀其鞭刑折辱,時而瘋笑,時而發怒,而合歡宮中的玉器珍寶,也在一批批碎裂之後銷聲匿跡,全都換成了更為安全穩妥的精緻木雕。
所幸孕者為大,便是熙帝,也在數次被他冷落之後,予取予求。孕期難以按捺的焦躁感浮上之時,便把當初折辱自己的內侍們一一傳喚,命人當眾行刑,或是鞭笞,或是吊刑,或是刀割,一日日換著花樣兒,彷彿要把一年來所受的屈辱侮毀,慢條斯理地還回去。
“娘娘饒命……求娘娘饒命啊──!!”
“啊啊啊──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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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那刻骨的仇敵們泣尿橫流之時,喬雲飛或是瘋癲狂笑,或者是沈默不語的冷漠觀刑、觀著觀著,便又一言不發地退回屋內,牢牢鎖閉上窗欞門戶,悶聲靜坐。──他只覺得,那骯髒低賤彷彿隨著這一聲聲門戶遮擋不住的嘶嚎,鑽入自己的骨子裡去。
然而到底沒有拿下這些狗命。
一則,一年的折磨瞬間了結,未免寬待了這些賤鄙的狗們,日日換著花樣兒一點點下刀子,讓那鍘頭刀高高懸於其頸項之上,才是正理;二則,那行刑的侍衛們也得了熙帝吩咐,看著悽慘,到底給關鍵人物留下三分性命,這也更讓喬雲飛自知:今日的一切權力,不過是母憑子貴,不過是那罪首的賞賜!
窗外,到底還是劉昌會嚎:“奴才們只是奉命行事,求娘娘饒了奴才們賤命一條吧!”頓時喬雲飛只覺整個合歡宮都是一股沈悶憋悶之氣,壓抑到無法呼吸,哪怕將那刑罰移得遠了,也不過是飲鴆止渴。
於是,他撇下一干膽戰心驚的圍侍之人,獨自去了御花園。反正,暗中自有人牢牢盯著他這囚牢中的禁臠。
也有那不知好歹深淺的妃嬪,自他走出合歡宮的第一日起,便前來挑釁。御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