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火頭在漆黑的大廳裡如生命一樣脆弱,隨時都會被風吹熄,但它仍然頑強地,一點一點地吞噬著細棍上黏結的香料。我看著它,周圍的一切都消失在厚重如牆的黑暗裡了。我彷彿獨自一人坐在這裡似地沉浸到幻夢中:
“從古到今,修行的人都希望能斷言未來,抓住命運的韁繩。這些努力無外乎是加強對星相的觀測,對算術的修進,去抓住昊天之上更微弱的一點星光。
他們關注著天空,卻對腳下的事務一竅不通。你也聽說過一位高明的星相師卻會被地面上一個小石塊絆倒的笑話吧,這些人通常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他們害怕火熱的亂世,害怕滾滾紅塵,這是不對的。”一襲白衣的古彌遠對我說,“你瞭解到的塵世間的東西越多,就越有力量。”
“這是星算術嗎?”我驚懼地問。
“不。”他說。
“這是伏藏經嗎?”我提起這個名字前猶豫了一下。
“這只是伏藏中形而下的一部分啊。你看那些忙忙碌碌的術士大師們,他們仰頭上望,自以為掌握了星辰的偉大力量,卻看不到自己的腳下,那遍及的最普通也是最強大的力量,星辰秘術的成功把他們都催眠到如此程度,以致認為,在我們願意稱之為星辰的東西之外,根本無法設想知識和理性的可能。我說得太多了麼……”他的幻影撫摩了一下我的頭,然後接著說,“他們都以為伏藏經是讓人籍之修煉出強大力量的經書,實際上,宇宙的生化並不重要,宇宙的存在才是伏藏的根本。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你知道這個就夠了。”
“宇宙的生化?”
“你要是知道每一滴水將落在何處,每一陣風將起於何時,自然也就知道什麼時候會發洪水,什麼地方會變寒冷了,這就是宇宙的生化執行。計算人的命運也是一樣呵。換句話說,只要有足夠多的資料,就可以知道世界將怎麼執行下去。”
“可是哪兒有這麼多的資料呢?”
“龍淵閣,”他靜靜地說出了那個讓我尋求了一生的名字,“要是我們有時間讀完龍淵閣裡的所有的書,就完全能推斷出世界和每一個人的每一步運營。可惜的是,人力有窮盡,誰也沒有那麼長的壽命,去知道所有的事情。”
“龍也不行嗎?龍不是長生不死的嗎?”
他眉毛飛揚地大笑了起來:“九州也有開端和結束。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長生不死的生物存在呢?”
小小的我在這個如神一樣的人面前發起抖來:“這麼說,命運的控制和安排都是先前發生過的一切所決定的嗎?我們什麼也不能做嗎?”
瀛棘王、白梨城、我母親高高地站著說話的城門、楚葉、滿樹落下的花雨、赤蠻、滿頭油汗的大合薩,甚至還有揮舞著鞭子的小云罄,這些景象一張接一張地從黑暗中浮出,夾雜著陰羽的黑草、月牙湖的冰塊、淡藍色的冰熒惑花交替著冒了出來,我心底下那團滾燙的銅汁又流動了起來。它每次出現,都會帶來一場可怕的痛苦,蔓延到我的四肢百骸。我老師數次嚴令我要避免發生這種事的啊。
在痛苦的控制下,我痛苦地尖叫起來:“命運究竟是什麼?是神選擇他們想要看到的一幕來代表這一時刻的現實嗎?那我們的個人努力,掙扎,還有什麼用?”
“不。神對單個生命毫無興趣,他們對你不在乎,冷靜點,小阿鞠尼,這樣可不是好學生啊——還是讓我來教你怎麼看到這些微小的‘其’吧。”
冥冥中突然就浮現出無數道縱橫交錯的蜘蛛網,它們以一種極其精妙極其複雜的方式編織而成,那些絲線比蛛絲還要細,還要弱小,每一個交叉點上都有一粒發著微弱亮光的晶瑩光點。那就是“其”,在“其”中閃現著一幅幅的現實場景,而這些光點比陰羽原上每一株黑草的葉片上的每一粒露珠都彙集起來還要多,每一個點的微小顫動,微小改變,就會讓其後那億萬絲線變換出難以捉摸的軌跡,距離越遠的點變化越無法估算。我在這些微點中尋找,瀏覽查詢一柱香時間後的“我”,它們變化得太快了,如篝火上蹦出的火星般一掃而過,即刻就幻滅了。
“我需要……我需要更多的資料啊。”我痛苦地嘶喊了起來。
“還沒有結果嗎?”一個聲音冰冷如刀橫刺過來,截斷了我的喊叫。
我從迷夢中醒來,看著叔父。他在急切地等待那個答案。四周是難以忍耐的寂靜。香火燃到了盡頭。
我知道如果說我將會活下去的話,我叔父就會殺了我;而我說我將要死去的話,他就會留下我,讓我成為一個可笑的笑話,讓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