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從王城冰窖督運大冰磚為蒙驁棺槨鎮暑。葬禮之日,呂不韋與秦王嬴政親自為靈車執紼,秦軍三十六員大將與五千精銳鐵騎盡皆麻衣相隨護陵,直將蒙驁穩妥地送到了秦昭王陵園旁的墓地。秦人感念蒙驁之忠勤剛直,咸陽國人空巷而出護送靈柩,正在農忙的關中百姓也絡繹不絕地湧在道邊相送。將到墓地之時,恰當大雨滂沱,官員百姓在雨中盡皆大放悲聲,渭水南岸竟是哭聲震天。第一次,老秦人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安——如此重大的勳臣葬禮,從始到終竟沒有攝政太后與那個新貴長信侯的影子,豈能是吉兆?
葬禮之後,一首童謠在咸陽迅速傳開:“三轅四轍,猴尾夾龜,春土一冠,老屋鷹飛。”小趙高神秘兮兮地將童謠念給了嬴政,說他請老長史桓礫拆解這支童謠,老長史思謀半日只說好好好,他卻想不明白,要秦王多多上心才是。嬴政卻頓時沉下了臉:“邦國治亂,當為則為,當不為則不為!揣摩流言,計較吉凶,公器之道何在!”小趙高嚇得連聲喏喏,再也不敢在這個年輕秦王面前做多餘叨咕了。
旬日之後,嬴政藉著督農夏種,來到了少時莊園。入夜之後,蒙恬扮做一個侍衛武士飛馬趕來。蒙恬說給了嬴政三件事:第一件,大父臨終前叮囑他的是兩千精銳騎士。至於騎士如何接手等等細務,大父教蒙恬莫要說給秦王;但出任何差錯,都與秦王無干。三日之後,蒙恬便要去做這件事,至遲明春趕回,將騎士駐紮在靠近秦王的隱秘地帶。第二件,大父臨終之前,已經將王翦晉升為前軍主將,其部屬五千鐵騎常駐咸陽北阪,若有小虎符便可奉調,秦王須當在意。第三件,葬禮之後他教蒙毅密邀李斯晤面一次,李斯已經做了文信侯的門客舍人,正在襄助蔡澤總理門客們編纂一部大書;李斯說,從咸陽童謠看,天下有識之士已經開始關注秦國朝局了,其所編童謠之意雖不甚清楚,但絕非空穴來風,秦王一定要謹慎把持;蒙恬問李斯可有良策,李斯沉吟良久才說,遠觀秦國朝局,惟文信侯可撐持大局,秦王不宜疏遠;蒙恬再問,李斯便不說話了。
圍繞三事,兩人徹夜密談,直到五更雞鳴蒙恬才飛馬下山。清晨時分,嬴政也下山回到咸陽王城,一口氣披閱完所有不用批示的公文,草草用了中飯,便帶著王綰登上青銅軺車向丞相府轔轔而來。
二、功業不容苟且 謀國何計物議
呂不韋搬進了渭南的文信學宮。
每日清晨,丞相府的謁者傳車便會滿載一車文書,駛進學宮池邊的文信侯庭院,午後再來將呂不韋批示過的文書再運回丞相府,再由丞相府長史依據批示分發各官署施行;晚間收回所有文書,再一併送王城供秦王披閱。週而復始,呂不韋雖則不在丞相府坐鎮,一應公事卻井井有條地運轉著。然則,國府各官署與關中郡縣不見了經常巡視政務的丞相,卻是紛紛驚詫議論,偏遠郡縣便派出吏員來咸陽探聽究竟。及至明白真相,上下官署這才漸漸地習以為常。畢竟,秦國政令暢通,誰能非得要丞相隔三岔五的巡視?然無論如何,上下官員們還是瀰漫開了一種隱隱不安:勤政謀國的文信侯忽然如此大甩手地處置國務,預兆究竟何在?幾個月過去,朝野議論漸漸生髮,國事卻依然轉動在車輪之間。呂不韋還是埋首學宮,開府理政的丞相府漸漸地竟是門可羅雀了。
嬴政兀自忙碌,渾然不知朝局有此一變,到得車馬場方覺不對,教王綰進府一問方知原委,軺車立即轉向直出櫟陽門奔蘭池而來。進得學宮,只見各色士子手捧卷宗匆匆來往於一座座庭院之間,偌大學宮顯然瀰漫著一種肅穆的氣息,竟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輛顯赫的王車。王綰打量一陣低聲道:“君上,是否由我先通稟文信侯一聲?”“不用。”嬴政笑著下車,“小高子,車便停在池畔等候,不用跟來。”轉身大袖一甩,“走,找文信侯書房,也順便看看這學宮。”
沿著蘭池畔的柳林一路走來,嬴政不禁油然生出了敬意。
搖曳的柳林,碧藍的湖水,將這座繞著蘭池的學宮分成了五個區間,沿路過去依次是:明法館、六論館、八覽館、十二季館、天斟堂。每個區間都是一大片庭院,碧池依著小山柳林迴旋其中,賞心悅目中處處清幽,竟是比咸陽王城還要令人愜意。“好去處也!”嬴政邊走邊讚歎,“召賢治學便得如此,文信侯不愧大手筆也!只如此命名,倒是聞所未聞。”王綰笑道:“看這名目,前四館大約是文信侯所編大書之類別,天斟堂大約是最終審定處了。”
一路行來,各館庭院一片幽靜,與前院的人來人往竟是兩重天地。嬴政頗覺奇怪。王綰道:“據我所知,文信學宮每旬一聚論,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