毐及其殘存餘黨數千人全部被押送到雲陽國獄重枷關押。只有一個太后趙姬,無人敢於定奪。於是嬴政親自下令:“太后移居萯陽宮,依法待決。”這萯陽宮乃是關中最狹小的行宮,國君很少親臨,實際已經是多年的冷宮。此令一下,朝野便是一陣譁然!然則,畢竟是大亂新平,畢竟是太后有過,朝野之心關注的終究還是秦王冠禮,一時倒也無甚洶洶議論。
加冠大禮是井然有序地。呂不韋率咸陽全體朝臣如約趕到。嬴政在雍城太廟沐浴齋戒三日,而後祭天祭祖。四月十二日這天正午,冠禮在雍城大鄭宮正殿隆重舉行。綱成君蔡澤司禮。文信侯呂不韋為秦王加冠。昌文君嬴賁代先祖賜秦王穆公劍。冠劍之禮成,太史令當殿清點了秦王印璽與各方呈出的兵符,一一登入國史。此後呂不韋當殿宣示:自請去“仲父”名號,還政秦王。
秦王嬴政頒佈了第一道親政詔書:文信侯呂不韋加封地百里,仍領開府丞相總攝國政;其餘封君、大臣、將軍,凡平定嫪毐叛亂有功者,皆著文信侯酌情加地晉爵;所有參戰內侍,皆晉軍功爵一級;王綰進長史,職掌王城事務;蒙恬進咸陽令兼領咸陽將軍,職掌國都軍政;王翦進前將軍,副桓齕總署藍田大營軍務;內侍趙高進少府,職掌王室府庫。
“秦王明察!”
詔書宣示完畢,大臣們立即異口同聲擁戴,終於鬆了一口氣。多年來,秦國政出多頭傳聞紛紛,朝野對這個新秦王也是越來越撲朔迷離,在咸陽的大臣們更是如此。當年立太子時都說這個嬴政才具如何如何了得,然即位九年,也未見得有甚驚人見識出來,人們便有些不知所以了。然則無論一個人如何令人難以揣摩,只要他做了國王而且親政,終究便要顯出真山真水。這親政第一關便是擺佈朝局,一道詔書便見政風。若依著朝野風傳的嬴政秉性,秦王大封追隨他平息嫪毐之亂的一班後生也未可知。果真如此,朝臣們也無話可說。畢竟,除去嫪毐這個令人膩歪的齷齪之物,也虧了年輕的秦王與幾個年輕的輔佐者。然則果真大封,譬如封君或拜將相,朝臣們還是不以為然的。畢竟,邦國之大爵大位非一功之得也!如今這親政第一道詔書一發,大臣們心下便是一聲叫好——封賞工穩,合乎法度!這般看去,懲治叛亂人犯必也是循呂不韋寬刑安國一路,對太后事更不消說得了,果真如此,秦國安矣!
煌煌冠禮一畢,嬴政連夜回了咸陽,大臣們莫名驚詫了。
進咸陽王城的次日,嬴政立即進入國事,派長史王綰請來文信侯呂不韋,又召來廷尉、司寇、憲盜、御史、國獄長、國正監等一班行法大臣,在東偏殿舉行了小朝會,專一計議對嫪毐亂黨的定罪處罰。依照百餘年傳統,秦國法度嚴明,任何罪行歷來都是依法定罪,從來沒有過朝會商議某案的先例。然自呂不韋攝政,首開朝會議決蒙驁兵敗事後,似乎又有了一種雖未成法但卻已經為朝臣預設的章法:大刑可朝會,朝會可寬刑。因了人懷此念,一班行法大臣便都看著呂不韋不說話,顯然是想先聽聽呂不韋如何說法。呂不韋心頭卻是雪亮,只泰然安座一口一口啜茶,根本沒有開口之象。嬴政也不失措,犀利的目光只反覆巡睃著一個個正襟危坐的大臣,分明在耐心地等待著第一個開口者。
“既是涉法朝會,老臣等無以迴避。”終於,黝黑枯瘦滿頭霜雪的鐵面老廷尉開口了,“老臣等所以默然以待,實則欲等秦王與相國定得此案准則:依法問罪乎?法外寬刑乎?若是依法問罪,事體便簡單明瞭:臣等依法合署勘審,依法議定刑罰而後報王定奪。勘審之先,似無須朝會計議也。今行朝會,老臣等揣度便是要法外寬刑。果真如此,秦王、相國便得先行定得分寸。否則,老臣等無以置喙也。”
“臣等正是此意。”幾位大臣異口同聲。
“文信侯以為如何?”嬴政淡淡問了一句。
“國有法度,自當依法。”呂不韋正色叩著座案,“然則,法無萬千之細。若確有特異人事,亦當就事就實妥善處置。當年蒙驁寬刑,便是量事量情而寬,設若不寬,秦軍大將幾無存焉!諸位既為邦國大臣,便當處處為邦國長遠計,當嚴則嚴,當寬則寬。若事事要王先定分寸,我等臣工職司何在?”
“文信侯差矣!”鐵面老廷尉依舊是永遠平板的黑臉,“當寬則寬,當嚴則嚴。王道人治之論也,非法治之論也。但有律法在前,寬嚴尺度便在律法,何罪何刑可謂人所共知。執法所能斟酌者,刑罰種類也,刑差等級也,流刑之遠近,苦役之長短也。何來律法已定,而由人寬嚴之說?由人寬嚴者,三皇五帝也,三代之王也,非秦國百餘年法統也。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