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心為妙,首先是種好自己的責任田,至於大田裡的活,掌櫃的佈置多少幹多少,沒有必要挑肥揀瘦的。
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他呷著人參茶,仔細地翻看由他分管處室工作情況的材料。從材料中反映的情況來看,這位下級工作能力和工作水平都還是不錯的,材料也總結得頭頭是道。透過楊局長的介紹,他對這位處長和處裡的同志有了大致的印象。他耳畔響起了楊敢之局長深沉的話音:“‘掃黃’辦副主任,宋瑞誠,今年四十九歲,1990年由空軍轉業,原為空軍機械學院學員隊上校政委,為人正直,有正義感,組織能力綜合能力均很強,文字功底紮實,且多才多藝,業餘時間喜歡舞文弄墨,畫畫,刻印,寫小說,都能來幾下。但是此人性格爽直,說話就有點隨便。不分場合,不分物件,言詞尖刻常常弄得別人下不了臺。父母也只不過是上海灘的工人,說話卻傲滋傲滋的像是一個貴族。他是因為在省書刊批銷總公司黨委班子裡與錢無忌,錢副局長關係不好,被調到機關來的。有群眾反映,這老兄部隊裡的作風不改,有點盛氣凌人,個性太強,看問題顯得偏激,對領導同志不夠尊重,自以為是。有人說他是機關裡的‘特別處長’,他還自命為‘狂狷之士’。總之,對他既要用其所長,又要抑制所短。這是個優點突出,缺點也很明顯的有極大爭議的人物。他在‘極大’兩字上加重了語氣以示強調。”
“我們這些情況也是幹部處考察的,是一些領導和群眾的反映,僅供參考,時間長了你自己會對他們有更深的瞭解。當然,這項工作在局裡也還比較薄弱,不過我會全力支援你,有什麼困難,你儘管說出來。下面我還有個會,我已叫機要室把這‘掃黃’辦的材料調了出來,這幾天你先看看材料,熟悉熟悉情況再說吧。”
楊局長上述介紹,他不僅詳細地寫在了筆記本上,還深深地印在了腦海中,對他的直屬部下,他感覺僅憑楊局長的介紹是遠遠不夠的,還要多觀察觀察。
下午他本想找宋瑞誠來談談辦公室的情況,不巧,他上街執法去了。他只是和黃副局長交換了一下意見,就算工作交接完畢。老黃則是什麼情況都沒說,只是笑著說:“你來了,把我給解脫了,我也是外來的幹部,比你早到一年。情況嘛,想必老楊都和你說了。你呀,多觀察,少表態,這裡的事兒複雜呢,我也不好多說……”說完,他看了看手錶:“喲,下班時間快到了,我晚上省書法家協會還有個聚會。我們有空再聊。”
他帶著神秘的微笑走了。
秦東方望著老黃微微有點駝背的影子,心想,這人是個人才,原來在臨江市當市委副書記時,也曾政績突出,後來他寫過一個電視劇,臨江市電視臺就打著他的旗號到處拉贊助,群眾有些反映,也就調到這出版印刷管理局來了。現在他的書法倒是寫得越來越好,名氣比他當書記時名氣還要大,他明年就要退休了,局裡的事不太過問,也不願太得罪人。秦東方看著黃局長的背影在沉思。
下班的鈴聲響了。秦局長未走,他還在翻看眼前桌上的材料。
秦東方夾著公文包跨出辦公室時,天已完全黑了下來。
辦公樓靜悄悄的,惟有樓道燈發出昏黃的光,顯得有點陰森森的。他走到樓梯拐彎處時,隱隱約約地聽到一陣“嚶……嚶……”的哭聲。那女人的哭聲在空曠的辦公樓裡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迴響,顯得恐怖而悲涼。哭聲中還含混地夾雜著咒罵。都下班了,這是什麼人在樓道中哭,他感到納悶,向三樓樓梯走去。
在三樓和四樓的樓梯臺階上,坐著一位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子,她的衣服顯得很單薄,顯然是那種劣質的人造絲縫製的夏季服裝。小女子聽到他的腳步聲並沒有抬起頭來,蓬亂的頭髮仍埋在臂彎裡。彷彿是知道有人站在她的面前,她的哭聲反而更大了,肩膀因哭泣而劇烈地抖動著。
“你這殺千刀的呀,什麼也幹不了,全家三口靠我來養活呀!現在東西全部收繳了,叫我怎麼活呀?嗚……嗚……我不如一頭撞死算了,我不是為了那個小崽子,我早就死了,這日子哪是人活的呀!”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哭呀?你是幹什麼的?”秦東方儘量放低聲音,親切地問。
那女子抬起滿是淚痕的臉,邊哭邊訴:“你們的人,今天下午搶走了我的一紙箱光碟,那都是我花錢買來的,全家指望這點貨吃飯呢。今天下午才一出攤,就碰上來‘掃黃’的人……我這損失太大了,那個死鬼一點用都沒有,全家就靠我一人死撐著,嗚……嗚……你們飽漢不知餓漢飢呀……”她復又埋下腦袋痛哭失聲。